男孩子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而后忽然伸出手来,探向他眉目,很轻地拨掉他眼睫上白霜。
“好啦。”男孩子笑起来。
他眉目分明与谢时观并不相似,可却让沈却莫名想起年幼时小殿下,那样个被锦衣金玉包裹着粉雕玉琢般小孩儿,初见时也是这样伸出手来,触向他眼睫。
然后笑着同他说:“你同回去,以后这样吃食,要多少有多少。”
不过这男孩子这抬手,袖子往下滑,便露出小臂上鞭痕,道道淤青,手上也生冻疮,指节肿胀,乍看便是片紫红色。
若不是有那小戏子做遮掩,只怕殿下就要知道他心里那点肮脏念头。沈却觉得自己真是连个畜生都不如。
雪下得愈发紧,檐上风也大,沈却在上头没会儿,发梢眼睫都上层霜。
也因着这地冻天寒,他脸上红渐渐褪去,而后心也跟着寥落下来。
就算殿下肯多给他几个目光又如何?他还是那卑不足道,像这茫茫大雪中粒雪花,像蜉蝣、似蝼蚁,永远也攀不上谢时观片衣角。
正当他望着远处出神之际,忽然听见底下传来道脆生生童音:“郎君,您在上头蹲着做什?”
沈却过急,那细珠帘幌打在他身上,他也浑然不觉,耳边风声呼呼地响,衬着他如鼓般心跳,越来越急。
等冲出去很远,沈却才发现,外头又落起小雪,他冒着雪,在院里疾走几圈,却时不时会遇见几个仆从。
这些仆从每每都要迎上来,热切地询问:“客到哪里去?要更衣话奴带您过去吧?”
沈却沉默地摇摇头。
这会儿任何人目光都叫他难堪,他干脆寻处僻静厢房,随后翻上房顶,蹲在那上头茫然地发起呆来。
见沈却盯着自己手瞧,男孩子忙把手缩回去。
沈却以为他也是这儿仆从,便唇语问他:“他们打你?”
他发不出声音,可这男孩子却听懂,
沈却随着声音望下去,只见白茫茫小院里站个七八岁男孩子,瓜子脸、圆眼、红扑扑脸颊,穿件很旧深褐色袄子,手里提着个木箱,正站在下边歪着头看他。
沈却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忙从檐上跃下来,那男孩子盯着他动作,看得呆,痴痴地:“你这样跳,腿不疼吗?”
沈却摇摇头,正要走,那孩子却像跟屁虫样跟上他,用很夸张语气继续追问:“你是大侠吗?你能下从这个屋顶,飞去那个屋顶?”
沈却看看他手指方向,那远距离,便是匹骏马也跃不过去,于是他再次摇摇头。
那男孩子看见,也不失望,拉拉他衣袖,要他蹲下来,沈却虽心有疑惑,但忖忖后,还是照做。
直到这会儿,他心跳还是乱。
他懊恼地垂着头,方才那事儿并不全赖那小唱,小戏子确实蹭得他难受不假,可他心里只有殿下,脸是红,心却是冷。
可只要想到谢时观悄悄烧他卖身文书,又在心里替他谋划,他肯费心神,为着自己这样个微不足道人,沈却就觉得心里又酸又痒。
他心烫,自然也就不再是那个没有欲望木头人。
可那毕竟是在殿下面前,他怎、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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