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正月里,某日夤夜,有个从乡里来田舍汉,在画舫中畅乐时,不小心栽进湖水里,淹死,”谢时观忽然没头没尾地开口道,“那人叫姜少雄,你识得吗?”
俞空青眼睫微颤,这事儿分明都已经过去月余,谢时观突然提起,叫他很不知所措。
“怎不说话?”王爷又问。
他目光躲闪,低声答:“不、不认识,空青安分守己,从来只在府中待着,哪里会结识这样田舍农汉?”
谢时观笑笑,把玩似地念起“安分守己”这四字,而后又开口反问:“你知不知道,那田舍汉进京时还带位妻室。”
王爷也不同他攀扯,开门见山道:“你啊,是什时候攀上谢枫呢?”
谢枫乃天子大名,臣民们便是私下里,也不敢这般称呼,因此俞空青愣好半晌,才终于意识到王爷说是谁。
“不知殿下何出此言,”俞空青咬着牙,拜首,“空青哪有那般本领,就是有,也绝没有这般胆量,殿下,空青冤枉!”
“冤枉?”谢时观大抵是觉得好笑,上前步,逼到他跟前,“谢枫心思从不在朝政上,朝中在任*员名字他都未必认得清,又怎会认得你?”
俞空青心跳如擂,还欲狡辩:“空青不知,兴许是陛下无意中留心,认得空青这张脸也未必……”
放几发焰火,恭送宾客出府。
旁人纷纷仰头去看焰火,而沈向之却逆着人流,步入廊檐,缓缓走到俞空青面前,而后冷冷给他眼:“殿下请你过去。”
俞空青心里紧,忙跟上他,低低地问:“不知王爷着急寻空青何事,沈指挥可否指点二句?”
沈向之头也不回,只公事公办道:“郎君去便知。”
俞空青立时紧张起来,再次踏入雁王寝殿,他早没以往希冀与憧憬,只有止不住恐惧与心慌。
“她说啊,差人来告知姜官儿去向那人,乃是王府中位大人,丈夫与其交会时,她远远地瞧眼,说那人面如冠玉,穿青色,腰间佩块竹青绿玉。”
说这话时,他目光缓缓落在俞空青腰间那块佩玉上,声轻叹:“好蠢呐,空青。”
俞
谢时观冷冷笑,话音却温和:“这样啊。”
可他话音刚落,那只皂靴便忽地抬起,脚压在俞空青脸上,后者身子歪,整个人便摔在地上。
他眼里顿时便蓄满屈辱泪,半边雪白面颊上,布满鞋印。
二十七岁那年他便中探花,春风得意马蹄疾,可谓风光无限,随后入得雁王府邸做幕僚,虽然棋差着,可也是旁人追着捧着。
他是文人,是头甲第三,杏林折花,何等荣耀,凭何却叫这些人这般羞辱,他不甘心!
殿内,谢时观正背着手,手中把展开乌金折扇,身朱红吉服,发顶上冠玉穷极工巧,不敛华韵,如是张扬,直身立在窗边,眼望去,当真是位举世无双人物。
可就是这样个不融凡俗背影,却无端叫俞空青感到心颤。
俞空青不敢吭声,但那人却收折扇,而后缓缓转身,前者腿软,慌忙跪下去:“殿、殿下……”
“来?”谢时观低眸,笑盈盈地看着他。
“是,”他不敢正视,因此便只得低头看着谢时观足上那双皂靴,低低应声,“不知殿下找空青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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