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章兄,为何手下留情?”她直视他,仿佛自己人头并未置于他剑下。
他未答,目光不移地看着她鲜血顺着剑刃滴入杯中。
待足足攒十滴后,他才把收剑回鞘,然后揽袖伸手,捏过她面前这杯融有她鲜血玉杯,起身面北而立。
卓少炎抬眼,目光随着他动作缓缓移动。
沈毓章双手握杯,举臂,向群山敬
这场豫州守城之血战,令卓少疆三字昔之间扬名二国。
其后她手募建云麟军,镇戍大平北疆,以己之力撼动二国边境战局。其持军之苛严,其麾下之骁勇,无不为天下人所知。至建初十六年,她率军北犯大晋国土、屠戮五万晋俘,世人方进步见识她大略与果决、狠戾与冷酷。
于这样个女人而言,目下被人以剑相抵又算得什?
周怿握着弓手缓缓垂下来。
“王爷睿明。”他低叹道。
他追随戚炳靖凡六年,深知其心中所策所念:
面欲图亲见她诸行诸举,面挂怀她之安危,却亦不意成为她此行掣肘。
因而今晨天尚未亮时,他二人便离营北出,径至此地,先让马儿饮饱山间清溪,令之衔枚,然后二人二马便静视着下方溪谷间动静,直到此刻。
……
迎着周怿疑色,戚炳靖从容道:“勿急。”
寺台案前,男人持剑姿势刚硬不疑。置于女人颈间铁剑,仿佛随时都可以被施以强力,斩落她头颅。
朝阳穿山落入溪谷间,丝缕金芒折映寒刃血意。
……
这抹赤色光彩径流过山间层层叠叠翠色峰影,落入立马崖边二人眼中。
在用以遮蔽他们行迹重重树枝后面,周怿近乎于本能地拈箭搭弓,锋锐镞尖破叶而出,正对下方坐握铁剑男人额间。
……
鲜血滴入案上玉杯之中,酒色狰狞。
剑劈之力在割破她皮肤那刹堪堪收住。
卓少炎不躲亦不动,任凭剑刃抵磨着她颈侧肌肤,冷辣创痛感不曾令她容色变动半分。
沈毓章亦未再动。
然后他侧首,目光探向遥对寺台另边,又说:“莫要忘,她是谁。”
周怿顺着看过去。
百丈之外,江豫燃领着众亲兵,动不动地守望着,并非没有留意到寺台上突变,然而竟皆分外冷静,不为所动。
……她是谁?
五年前,她曾在大平国北最危难时候领兵出征,于豫州城外与大晋军队血战八日后破围入城,与城内守军共御敌犯。晋军围城逾四月,军中粮尽,她与麾下分食马尸以果腹;城头兵罄,她号令百姓劈门制箭,熔钱铸镞;守城长战,她以卓绝之意志长驻城头,接连六日不曾合眼睡觉。同她北上二万人马到最后仅活下三百人,而她从始至终都未流露出丝不敌欲降之意,刚强而坚忍地肩扛着这万九千七百个英魂,生生战到晋军退兵那刻。
不足百步距离,松指即可取其性命。
然而身侧之人却抬起手臂,将他控弦右手向下压压。
“王爷?”周怿疑道。
……
因奉戚炳靖之令,他这六日来将此溪谷里外勘察个遍,方寻得目下这处离约见之地不远不近,能够通行人马,于树木掩映下不易令人察觉,又可以居高临下地看清塔寺中所发生切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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