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气魄与手段,用在她身上,不是为让她败,竟是为让她胜。
那般坦荡句话,对于她而言,堪为至上告白。
令她不得不去深想。
他在大晋西境从戍陈无宇部经历,他在永仁元年致英肃然国书上写卓少炎三字,他以谢淖之名与她在北境缠斗那大小数战……不计其数碎片与细节在两天之内经她重新梳理与拼凑,进步呈现出更加清晰分明脉络。
晋历建初十六年,大晋先帝崩逝,新帝既立,鄂王掌权,出就封地。
从那之后,大晋便再也没有集结数路兵力大举进犯过大平疆域。
得到他毫不掩饰确定,卓少炎轻轻地将他手向自己这边牵得近些。
这甲衣,她只于当年豫州役穿过。战后,她将它与战死平军同袍并合埋下葬,仅留下这枚甲片。
“当年大晋从西境驰援兵马中,有你。”
她说着,眼中星火更甚于前。
戚炳靖看着她,点下头。
卓少炎两句话,如羽之轻,亦如山之重。
如同由昼转入夜深湖,戚炳靖眼中荡着暗棱棱波光,她近影则犹如黑夜里明星,碎碎地铺落于那湖面上。
他感受着那枚甲片粗糙棱角,手用些力,应道:“握紧。”
卓少炎露出笑意。
她手仍然按着他,她说:“你认得它。”
其后谢淖横空出世,虽在三千里二国疆线上与云麟军缠斗足足年又二月,却始终不曾攻占过大平北境任何城池。
年初她谋败而被贬流北境军前,他先破戎州,为是将她掳至麾下、保她全命;后破豫州,是为借此确认她身份,二是为将云麟军之重兵根本从大平控辖下剥离,三是以此重城堵住大晋朝中欲趁大平北境空虚而发兵之议论,四则是为让英肃然认为他已履约、为后事之谋做足铺垫。
除此二城,他再未动过大平寸山河。
在此之后所有事情,她已不必再多琢磨。
他在明知她旦功成之后便是大晋头号劲敌情况下,凭着她那纸粗陋简草婚书,便敢悬军深入大平腹地,更以他谋略为她进步铺平道路、恰到好处地次又次地助她臂之力。
卓少炎则垂眼,指尖来回摩挲着他拳骨,有些难以自抑。
曾经,她将自己心冰封深埋入漫天风雪中豫州城下。她以为她埋得足够深,此心再难破冰得见天日。
但她没想到,五年前那役,城下有个男人目睹她在惨烈绝境中所有奋力与拼争、坚勇与隐忍,而他在五年后,亲手将她颗心从厚重冰层中刨挖出来,重新放回她胸腔中,让她知道,她有心可以给。
……
两天前,在京城外云麟军驻营中,他回答她关于他在建初十六年封王待册妃那问。
这是句问话,声音轻得只有他能听见,但她语气却透着确信。
“认得。”
戚炳靖回答,甚至没有再次展开手掌看眼。
他何止是认得。
建初十三年冬,他叠着风雪遥遥远望这将甲,在他不自知时候,它已被烙入他脑海深处。在回师西境后,这袭甲衣,这抹明光,曾数不清有多少次闯入他窒黑梦境中,锐利地拨散层层暗雾,引他看清前方生存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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