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毓章无话可说。他松开握着茶盏手,站起身来踱几步,又望眼卓少炎,真想问问谢淖何德何能,竟得她如此深爱。殿外月轮初升,他目光抵进夜色深处,忆起谢淖信中那句“如光如热,亦亲亦爱”,这时却又有不样感受。
他再度抬眼,看向舆图。然后他只字不提北事,嘱咐道:“盛夏暑热,你如今有孕,绝不可贪凉。”
卓少炎轻轻笑。
她亦没与他提北事,只顺从地点点头。
……
……
晚膳前,沈毓章奉旨入禁中,在西华宮里停留不到二刻,出来后便径往卓少炎暂住伫宁殿来。是时,卓少炎正负手站在二国舆图前,目光点在大晋宗室诸封土处。沈毓章经人禀引,入内便见这番景象,他视线匆匆扫略那幅舆图,并未多做停留。
卓少炎闻声转身,冲他微笑:“毓章兄。”
沈毓章并不接她这微笑。
他来之前,必是已经听说什,故而脸色不算好看。卓少炎睹此,心中有数,暗自轻叹,等他发话。
奉旨来诊脉太医被下封口令,连喜也道不得句,噤声退去。
旁,英嘉央温柔目光罩住神色仍怔卓少炎,说道:“少炎这几日,不如就宿在宫里,诸事也更方便些。”
卓少炎回过神,丝喜悦悄然涌上心头。她拢起袖口,手抚上小腹,半晌笑,点头应许。随即她将目光贴住那位太医背影,不知怎,就想起当初郑至和。当初她也曾喜悦过,可那喜悦背后是沉而未解心结,又与今时是多不同。今时这份喜悦牵着思念,而思念之间则是满心笃意。
粗算时日,这孩子该是在戎州军前有。
而自戎州别,谢淖统率旧部,扬旌北出,传檄四境,诛讨晋廷,宇内闻之震动。大任在肩,兵事当前,她固无意令他分心,于是便决计将这份喜悦收妥在心底,待来日大事抵定,再取出与他分享。
沈毓章离开后,没回西华宮,而是直接去
案上摆着茶,沈毓章坐着,伸手握住茶盏,却迟迟不饮。他将目光重新投去前方,硕大舆图上雄山巍峨,长河蜿蜒。良久,他转过目光,去盯卓少炎清亮双眼眸,紧接着又落去她腹部,闭口不言。
那枚麒麟符,是他沈毓章当初备给她“嫁妆”,却被她用作成全谢淖千秋之业屏障,如今更被她完整无损地退还朝廷。而她有孕却不自知,自戎州单骑归京,长途颠簸千余里,他今日在英嘉央处得知此事时,竟出身惊汗。
但此时此刻,她心中最最挂重,仍是北面。
沈毓章沉着张脸,胸中滚荡着诸多话语,可最终说出口不过句:“可有写信告诉他?”
卓少炎摇头:“何必令他多添牵挂。”
卓少炎不发言模样落在英嘉央眼里,她道:“少炎不语,是在想谢将军。”见卓少炎默认,她又道:“本宫相信,天下能安。”
大平兵部每日递入北境线报就在二人目光所及处。
谢部北伐,如野火燎原,边军兵马闻风而兴,云起响附。五十余日间,凡谢部所过处,无不见檄归降;大军兵不血刃,已下二十七郡。
面对英嘉央此言,卓少炎目中燃有轻焰。她点点头:“天下当安。”
这条征伐之路,本无须见血,更不必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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