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廷辉,今日你为博翰林院众臣之心而自甘领此乌有之罪,它日可莫要后悔失他信任。
他边翻开折子,边低声道:“如此重责,岂容你这般儿戏?罚俸半年,从此夜里不得留院祗候,倘是……”目光在扫遍折子后突然滞,话也跟着顿下,眸子又重新瞥向她,然后才道:“倘是以后再误事,便永不得再入翰林院。”
语气虽寒肃平缓,可捏着折子两指却紧得要命。
她伏身叩下去,开口道:“谢殿下不贬之恩,臣以后在翰林院定当竭力尽心,再不敢犯差半错。”
他看向她身后众人,翻肘立案,指间捏着折子哗地下垂落开来,上面字不算小,足以让众人看清,然后他晃腕,那折子角便挨上案边宫烛青苗,嘶啦下便着起来。
可他又如何能真相信她说这番话?
即便她从前无经验,也不可能当真会傻到把废稿当成草诏誊抄入宣,而拟好诏书在发往内都堂前又怎会没人再查遍?
但她既已这般说,翰林院老臣们更不会开口相驳——她个人把所有罪责都揽,他们只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说她所言不实?
然而废稿终究是人写出来,纵是因失误而错誊流出,也足以证明翰林院众臣对王奇被罢青州通判事态度。
可他却没法再详究。
轻嚣。
“孟廷辉。”
他开口,却只叫声她名字,再无字。
她低眼,知冷暖懂进退,听得出他那三字下戾气有多重,当下垂袖,伸手从袖袋里摸出本薄折,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呈至额前,“昨夜诸位学士、承旨奉命拟诏,臣以修撰之身在旁祗候,待草诏拟毕后誊抄入宣。可臣之前位低历浅,未曾于夜里留院祗候过,昨夜乃是头回,因而不懂规矩,错将废稿当成草诏誊抄份。今晨舍人将抄本呈去内都堂给殿下看前也未及详查,乃致殿下如此动怒,竟不顾坏祖制而夜里来院问罪,此种种俱都是臣之失责,这是臣请罪折子,还望殿下息怒。”
人人愕然。
她听不见他开口,便直叩在那里,两手压地方满是碎瓷,扎得她掌心生疼。
方怀突然出列上前,躬身道:“殿下恕臣直言。孟廷辉自入翰林院以来便兢兢业业、恪尽己责,此次誊错诏书事也是偶例,倘是罚她从此夜里不得留院
她双手直高举着,十指微曲,那封薄薄折子安静地躺在她掌心里,亮白如雪芒,刺眼万分。
他火不仅没有消褪,反而被她这出主动请罪戏码激得更加旺盛,可脸色却已不似先前那黑——他自十四岁那年便入都堂视事,观风起潮涌大小政事无数,又岂是不会演戏之人?
于是他微微扬唇。
然后伸手接过她折子。
心底却是狠狠地道——
身后翰林院诸人谁也未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可纵是心中再惊再奇,面上也作不动声色状。
他脸色亦是遽变。
怎能想到,今日令大内禁中内都堂六部乃至秘书省同诸馆阁大为震动这封草诏,竟会被她三言两语间就化作误会场。
更想不到是,她竟然连请罪折子都拟好,好似是早知他会来,所以特意在此等着他来问罪样。
这是在逼他不得不信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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