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霍德威所言十有八九为真。单看沈知书这身安然之态,再想到方才城中虽是片岑寂却无大乱之象,便也能想到这当是霍德威束下之功。可这乱臣之行,又岂是单单凭此便能抵消冲过?
良久,她才从怀中掏出裱金圣旨,冲霍德威道:“皇上亦知边军之苦,此次奉旨前来宣敕招抚之谕,望霍将军能体念皇上片仁慈之心,万莫再与朝廷作对。”
霍德威斜望着她,脸色仍是黑黜黜。
孟廷辉好整以暇地回望着他,道:“潮安北路转运使意欲削减柳旗大营将兵粮响事并未报与朝中二府知晓,实乃其自作主张之行,皇上知道后亦是龙颜大怒。营兵因不服粮司之议而醉酒闹事,此亦是情有可原,但知县高海却不问将帅、当众杖杀两名士兵,实乃僭越逾矩之举。皇上有言,朝廷命官对尔等不平,乃至尔等心生怨怒、聚众为乱,然此非尔等心欲为乱,实是为势所逼,旦有心归顺,朝廷必当不咎尔等之罪,粮响军备皆按先前之制付与尔等,从此往后只增不减。”
霍德威听着她句句慢慢地说,眉头渐渐舒开来,可脸上疑色愈来愈重,听到最后,看着她眼神亦变得蛮狠起来,口中哼道:“孟大人以为霍某是三岁孩童,信口骗某!”
骤变,“孟大人!”
孟廷辉抬睫瞟他眼,问道:“潮安北路安抚使董义成有报,柳旗大营主帅赵邦、监军胡可肖皆已被乱军处死。敢问霍将军有何良计,竟能于乱中保全己身,而能让乱军上下听命于将军人?”
此话端是无比讽刺,便是傻子亦能听得出那其中浓浓诘责之意。就连沈知书在旁听,脸色也是蓦地沉。
霍德威听更是怒不可遏,上前冲她喝道:“你好大胆子,不过是持皇上手诏,便真以为不敢动你分毫?”
她淡道:“霍将军自然敢。只是霍将军还想不想要这营将士性命?”
孟廷辉闻言,猛地撑案起身,厉声喝道:“你放肆!”
霍德威额角青筋,bao起,忍片刻,终是收怒,冷笑数声,又道:“好,且告诉你是如何保全性命!当日柳旗县知县高海当众杖杀两名士兵,惹得营上下骄兵怨怒,割他脑袋还不解气,又称言执掌帅印未久赵将军不护将士性命,与潮安北路转运司人勾结着要削将士们粮响,赵将军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人枪刺死,营中大乱乃始!监军胡邦欲止将兵作乱,却被人以枪抵心相胁,令他带头率军占城掳民,给朝廷点颜色瞧瞧,胡监军自是不肯屈服,当即便被杀红眼乱军当众挑心戳死!主帅、监军皆死,乱军自是来逼霍某做这个领头罪人。霍某起自行伍,多年蒙负天家煌恩乃有今日之位,又岂会甘愿做此乱臣!可营乱兵占城掠民,烧杀劫抢之事无人能止,霍某若是亦因顽抗而洒血身死,孟大人今日所入之城便断不会是眼下这个样子!”
此番话字字涌气,说到最后,他双眼都爆满血丝,人已抖得不能自持。
孟廷辉听着,脸色自始自终未变,良久才微微垂睫,展袖道:“霍将军请坐。”
霍德威咬牙,冷哼声,才走去坐回原位。
沈知书慢步踱过来,在她身旁椅子上缓缓坐下来,眉宇间片沉暗,却也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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