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书思来想去,终是扬眉,看向銮座之上。
英寡注视着他目光不曾移动,听见他应允,也只是略略嘱:“乐焉与狄念事儿若有什地方不好办,只管奏与朕知晓。天色已晚,你也早些回府去罢。”
沈知书又应谢番,抱袖退殿。
殿门徐徐关阖,头顶深蓝色天幕已被镀层青灰,稀星
他想着,心中连连苦笑。
自己对朝中这些把戏亦是明白得很,到时候倘是没人带头,只怕是谁也不敢率先拜表附和圣谕,单怕被人弹劾说是趁势谀上、希求相位,弄不好又是你甩刀子飞剑,再起场倾轧党伐之乱。
但他却与此事无碍。他年纪轻轻,又方被除潮安转运使职,岂有奢求相位之心?谁能就此表而弹劾他?而朝臣们眼睛是何等雪亮,自是看得懂皇上这是有意要给下面人铺路,端看是谁有这心放脚去踏。
久静,殿外天色亦有些暗。
沈知书动动僵乏手,将那折子恭恭敬敬地收,低头道:“臣明白。”
也行不通。满朝文武为何注目于皇上宫闱中事?无非是要皇上有个子嗣以承国之大统。储位若定,则这天下便不容易乱。平王当年不就是个活生生例子?倘是这册后纳妃之事尽由皇上自己决定,那些所谓忠心赤胆臣子们谁人能依?
但眼下情势却是大大不同。
自徐亭被罢相,尚书右仆射位直悬而未决,政事堂二丞、各位参知政事们及六部尚书、御史台、谏院重臣们,有谁不眼红这位子?古钦此番被台谏弹劾至此地步,皇上直未有明示,更让朝臣们摸不准这事儿结果会如何。倘是古钦亦被罢相,这政事堂便可谓无主!如此大好机会,怎不叫朝中重臣们蠢蠢欲动?
在这当口上,赌什都不如赌皇上所好,押什都不如押皇上心意。
这道改内廷册后之制圣谕朝既下,朝中虽不会有人立时称附上意,但起码不会有哪个欲图相位人在此时逆颜上谏。
不论如何,皇上这招出手,朝中怕是三五年内都不会再有人主动奏议册后之事。
只是,皇上难不成还真想要册孟廷辉为后?这也未免过于荒唐些。
他想着,又微微皱起眉。
忽而不解皇上何故要特意找他上这道折子。以孟廷辉对皇上忠心和情意,莫说带头上奏附和上谕,便是要她直接奏议改制事,她也定会不惧不拒。皇上何不直接借她之手?
莫非是怕这满朝上下又对她再起非议之潮,所以想要护她护?
皇上眼下所缺,不外乎是个能够率先奏表附和其意人。
而这封自御案上丢下来折子正是已替他拟好、要他到时具名上表奏章。
沈知书脑中径琢磨,容色愈峻。
沈知礼此番犯下这等大祸,皇上仅凭狄念封奏章就不再追究,且还予他潮安转运使职,他又岂能不报君恩?
皇上算盘打得清二楚,他沈知书远在边路,京中政事堂风云再密也欺不到他头上去,只要他到时候能够带头拜表、附和改制之谕,那些欲谀上图位却又有所顾忌朝臣们定会簇拥而起、跟在后面称附上意——内廷册后之制与眼下这唾手可得相位相比,又算得什?只要眼下能捕获君心,待将来位高权重后,还怕没法儿奏议皇上册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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