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器
李成器从崇福殿中出来,快步向寝阁走,几乎要小跑起来,可是快临近时,脚步却不由自主放慢下来。如果花奴已经回家呢?——他要回家并不必非等薛绍来接,太后为让女儿入宫方便,将门下省旁边修书院赐给太平公主做内宅。也许姑姑进宫,花奴就找妈妈去。
花奴步子比他小很多,但是这皇宫,这天下,对他是自由,花奴可以随时自由来去,而他只能永远等在这既空旷荒凉又逼仄窘迫东宫里。李成器琢磨不出心内那份酸楚,是因为花奴,因为宋先生话,还是因为他很久都没有见到爹娘。
守在寝阁门前内侍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去,上下打量他番道:“郎君……没事吧?”李成器略带倦意笑,这内侍想是见到花奴挨打,怕宋守节连自己也打,他摇头道:“花奴……走?”那内侍笑道:“薛小郎君回来就头扑在床上,拉屏风谁也不让进去。尽在里头捶枕头哭着喊着要回家,却也不说让驸马和公主来接。咱们都奇怪,他到底是回不回呢?只好等郎君回来,您说,要派人去请公主府上人?”
李成器怔怔,心却像是被雪后初晴阳光照耀,天地都在发亮,让人将阳春抱个满怀。他笑道:“不必,你去取些消肿止痛药来。”
薛崇简虽是满腹委屈地喊着要回家,却总觉得表哥还没有跟他说好话安慰他,心下不甘,回到寝阁哭阵儿歇阵儿,等半晌仍不见李成器回来。他屁股上疼痛稍稍减退,转为又麻又胀感觉,不似方才那般激烈。他哭得哭不动,李成器还没来回,忍不住爬到床边,用指头将屏风相接处戳开条缝,趴在床上边习惯性地抽搭鼻子,边从那条小缝儿向外张望。
他等得眼睛发瑟,忽然看到缝隙外狭窄天地陡然换颜色,团紫色渐渐靠近,小块白玉底下挂着个小小黄绫袋子晃晃。他立刻醒悟过来,这是李成器袍子,那袋子便是他腰间玉带所配鱼袋,赶紧哇地声又喊叫起来:“要回家!爹爹怎还不来!”
李成器忍着笑拉开屏风,薛崇简忿忿地望他眼,立刻将脸转向里边,虽还呜咽着,却不再高声喊叫。
李成器除靴子爬上床去,将屏风带上,拍拍薛崇简肩道:“花奴,还疼得厉害?”薛崇简呜咽着只是不理他,李成器见他已将裤子穿上,有些不放心,揭开他袍子,小心将夹裤褪下查看他伤势。经过这阵儿凝血,原本只是通红笞痕显出数处发紫暗红色,还泛起点点紫痧,比上次那十下戒尺重许多,李成器心中狠狠疼,轻声道:“对不起,是表哥不好,表哥给你揉揉。”他只将柔软中衣给薛崇简罩上,又抖开被子盖住他,手伸在被中缓缓为他按揉痛处。
薛崇简忽然拉起被子,连自己脸也罩住,李成器笑道:“这样会捂坏。”他强行去拉被角,却被薛崇简死死拽着。李成器等会儿,仍不见薛崇简出来,便缓缓在他身旁躺下,轻拍着被子下表弟,道:“其实,表哥直没对你说,表哥也很怕早起去上课,尤其是冬天时候。”
薛崇简紧拽住被子稍稍松开点小角儿,也不知是憋不住要透气,还是在听李成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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