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密室之外还有上阳宫钟声催逼着他。表哥受太多苦,剩下事情,轮到他来承担。
他轻轻俯下身子,双手握着李成器肩膀,将自己身子向他稍稍偎偎。那盏圆月灯笼里蜡烛点夜,到扑朔摇曳之时,明灭微光在李成器苍白脸上、长长睫毛上闪闪,薛崇简望着那双他十五年来熟悉无比眼睛,产生错觉,也许下刻表哥就会睁开眼睛,叫他声花奴。他手上不敢使力,身子也不敢贴紧,怕碰痛他伤处,也怕惊醒他,自己这副没出息摸样,无法答对。他胸口距离李成器后背不过半寸距离,他忽然想起幼年学诗,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他总是觉得奇怪,间屋子距离怎会惹来那许多闲愁。现在都明白,步之遥,尺寸之间,也会有思念。
这时那灯笼中蜡烛终于燃到尽头,灯光大盛地摇曳几下,又骤然熄灭。薛崇简趁着黑暗用力咬咬牙关,忍住鼻中酸意,翻身下床。
柳芊芊送薛崇简上去,忽然拉住他道:“天寒霜重,饮盅去。”薛崇简强笑道:“下次来喝你喜酒吧。”柳芊芊拿出暖在开水里酒,斟盅递给他笑道:“不急这刻,唱首歌给你下酒。”她去壁上取下琵琶,也不问薛崇简要不要听,便坐下抱在怀中。薛崇简知她素来如此,也不好拂拭她好意,只得又转回身子,依在张小座屏上,慢慢咂那杯热酒。
柳芊芊纤指轻拂琴弦,薛崇简夜都在静谧中渡过,骤然被这敲冰震玉声音打在心头,浑身不由自主就是颤。柳芊芊向他凝眸笑,唱道:“劝君酒莫辞,花落抛旧枝。只有北邙山下月,清光到死也相随。”
薛崇简脑中嗡得声,股酸热在胸膛内翻滚,分不清是酒意还是别。他怔怔问:“这是什歌?”柳芊芊淡笑道:“也不知,不过是们院子里劝酒唱。”薛崇简心中尘埃落定,将那盅酒饮而尽,放在案上笑道:“多谢姐姐,去。”柳芊芊也不起身相送,抱着琵琶盘膝坐在榻上,柔声道:“履霜坚冰,多加珍重。”她目送这少年出门,细细手指慢慢划过冰冷琴弦。不知为何,行泪水从她眼眶缓缓滚落,心中却并不觉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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