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原是武灵兰母亲冥寿,清晨起来,薛崇简与武灵兰皆换素服,两人不愿招摇,也未带家人,人骑上普救寺为梁王妃做功德。从普救寺出来已是午后向南行数里,便临近黄河渡口,薛崇简抬头望,见座高阁虚浮于天海风涛之中,殿宇祟闳如惊鸿凌空欲去,当真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他年来深居简出,行动只在小院方寸天地,蓦然再看到这等壮阔楼台浩渺云水,竟是有些失神。他忽然想起李成器当日方从深宫中出来,自己带他游览洛阳市坊,他心愿便是寻高处眺望——现在他也终于明白那愿望。
武灵兰见他眺望高阁,心中微微欢喜,她只盼能够这样策马并肩,陪着他永远走下去,走出这作为囚笼蒲州,走出这让他们伤心不已大唐河山。她轻声道:“这是蒲州名胜鹳雀楼,们去看看吧?”
薛崇简听她语气微带忐忑,心中微微酸,便点点头。两人行到河边,才知那鹳雀楼是建在汾河片州渚之上,于清秋烟水中望去,难怪如海上仙山般飘渺。他们将马匹栓在树上,步行经座拱桥上河州,便沿梯登楼。武灵兰只上得两层,便觉得心慌气喘,薛崇简牵着她手在前头引路,听她呼吸有异,转过头见她面上红如施朱般,道:“抱你上去吧?”武灵兰强压住急促呼吸,笑摇头,道:“这楼高得很,你抱不动,歇歇就可以。”
薛崇简正待说话,冥冥中却听见自己笑声,如风般灌进脑海:“多高多远,都是背着你。”
他用力闭上眼睛,武灵兰说对,他不能再想,就算是为这个受尽苦难女子,他也应该支撑起身残皮碎骨,给她点点指望。可是那些吉光片羽往昔,如同春丛蝴蝶,秋空鸿雁,无处不在,令他禁不住当花断肠,攀树相思。他知道他相思是没有着落,如同过奈何桥却不肯喝孟婆汤人,三生重来,所思所念都再寻不着。
薛崇简大步上前,打横将武灵兰抱起来,向上走去。武灵兰低低惊呼声,口中轻叹道:“楼上有人……”身子却软软地伏在薛崇简胸怀中,她听着他因为用力而加快心跳,年来竟头次从他身上感到生意,她缓缓将脸偎依上去,感到自己眼角泪溢出来,润湿他胸膛,再润湿自己面颊。她爱极他桀骜与霸道。
他们终于攀登上高阁,武灵兰抬手为薛崇简擦擦面上汗水,薛崇简才缓缓将她放下。楼上原本已站许多游人,见到对俊美少年男女,皆是缟素为裳,衣袂当风并肩立于这百尺高阁之上,袅袅岚雾浮动于窗外,竟都吃惊,只觉他们恍非尘世中人。
忽然有人唤声:“薛郎君!”
薛崇简亦是吃惊,不料此处竟还有人识得他,循声望去,却见临窗站着个身形佝偻老者,他有些疑惑,走到近前才倒抽口冷气,那人竟是昔日中书令李峤。当日李峤与杜审言、崔融、苏味道并称“文章四友”,又与苏味道共执骚坛牛耳,朝中宴席上总少不苏李诗赋,薛崇简倒是和他时常相见。李峤汲汲于功名,中宗在日阿谀韦氏,中宗殁后与宋之问同投母亲门下,赖以活命,只是此人八面玲珑,与母亲皇帝都算亲善,薛崇简鄙薄他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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