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简茫然地想要站起身,却发现两腿早已麻痹,稍稍动便是阵针刺般乱痛。他缓缓伸手将腿扳直,又静等片刻,才撑着地艰难站起,推开门踱出去。青琉璃般明澈天空,东方有大红绉纱样轻盈朝霞铺染开来。
他虽来数日,对普救寺道路并不熟悉,也只能信步而行,顺着碎石子铺成道路走出小院。连数日夜不成寐饮食不足,让他抬腿时只觉是走在水中,头重脚轻,似乎随时都会栽倒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这原不是他家,山下蒲州别驾府也不是,洛阳早已不是,长安算是?同他有血缘之人、可以牵念之人,个个地消失,那他走过处处,还可以称之为家?他胸中有些焦躁,似乎在寻找什,粗壮菩提树用慈悲荫凉遮蔽住他,他伸手敲击如龙筋般树干,那树生长有年,发出叮叮如玉声音。他仍旧茫然,不是说菩提树是空,明镜台也是空,这觉悟之树,安然地矗立,不曾给他丝毫提点。
他缓步又进入前院,他总要找到样物事,让他明白自己为什活着。之前,总有个远方人要他思念,总有个近旁病人要他照顾,现在,武灵兰已经不需要他,而在武灵兰为他付出生命后,他再守着对李成器思念,是否是对逝者亵渎?可是若连思念都没有,他靠什才能活下去?真只因为不值死,所以才活着?
他渐渐听见人声,钟声,忽然个宏亮声音领头念道:“富楼那,想爱同结,爱不能离,则诸世间,父母子孙,相生不断。”众僧人又跟着他齐声唱诵,嗡嗡片,如同遥远天边滚雷般,既沉闷又模糊。薛崇简明白,这是和尚们在做早课。早年神都城中,上至女皇母亲,下至王妃县主,个个都信佛,自己常须陪着这些贵妇们做法事听经,只是他总嫌无趣,不是打瞌睡就是东张西望胡思乱想,是以虽觉得这话有些警醒,却想不起究竟是哪篇经文中哪段。
那领头声音又念道:“是等则以,欲贪为本。贪爱同滋,贪不能止,则诸世间,卵、化、湿、胎,随力强弱,递相吞食,是等则以,杀贪为本。以人食羊,羊死为人,人死为羊,如是乃至十生之类,死死生生,互来相啖,恶业俱生,穷未来际,是等则以盗贪为本。”那琅琅清音穿出殿堂,震动墙壁,在空中萦绕袅袅,当真有佛家狮子吼意味。
薛崇简心中剧烈震,仿佛三年来被愁闷、痛楚、怨艾、思念、畏惧、委屈、绝望堵塞灵台,这串蕴藏大智慧佛音中磊磊松动。如同置身于座幽暗空谷,四周座座崇山峻岭将要崩塌,却又有丝玄明幽光,从这些山障后透出。贪、爱、恶业这些平日里听惯、听厌佛家常提辞藻,此时此刻终于能细细地去字字咀嚼琢磨。
待众僧跟着念诵完,那清朗雄浑声音又念道:“汝负命,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汝爱心,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他话音尚未全然落下,薛崇简只觉支鸣镝伴随者二十余载光阴,毫不留情穿破他心扉,汩汩流出尽是脓血。时疼得他浑身发颤,却又忍不住畅快地要叫唤出来。
他心中有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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