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要比外头暖和许多,殿门左右而开,股寒气袭来,而进殿之人眉目间像也含带着风霜。他双鬓与景元帝样业已苍白,眸中淡然始终未改。
便是老,也是个清癯书生。
文远侯合袖拜,然后跪地磕头,套规矩施得行云流水,妥妥当当。
可景元帝看着却不是滋味,兄弟相称把酒言欢日子已过去几十年,再也回不来,被他亲手毁。
文远侯挺直背脊,自袖囊里取出物托于掌上,安静地道:“禀陛下,老臣受苏御史所托,特来为三王朱稽佑修筑行宫,掳掠民女,纵容工部卖放工匠案作证。”
就在沈拓迈步而出当口,殿外忽然有人通传道:“禀陛下,文远侯进宫求见!”
苏晋伏在地面,浑身上下如同绷紧弦,直到听到“文远侯”三个字,那条埋于血肉勒紧心脉弦才断。
文远侯齐帛远,她最后个证人。
他不仅仅是昔日翰林院掌院,三王妃生父,更重要是,当年景元帝征伐天下时,身边有三位谋臣——谢相,老御史,文远侯,只有最后人还活着。
苏晋在知道此案与三王相关之后,便去文远府投帖拜谒,可每回都被小厮拦于府外,以句“侯爷避世已久,不见俗世中人”为推辞。
胁迫皇帝。
被弹劾是朱稽佑,皇子已跪,大臣便不能再跪,倘若两头起跪地求情,在景元帝眼里,岂非等同于逼宫?
如此来,等着苏晋便只有死路条。
沈奚随同柳朝明揖下,说句不轻不重话:“请陛下三思。”
景元帝思绪在这当儿缓缓冷静下来。
他手中之物乃是书信模样,吴敞连忙拾级而下,先对他行个礼,这才取过书信呈给景元帝。
文远侯续道:“此乃老臣小女去世前写给老臣家书,信中字字血泪,斥三殿下为敛财,不惜纵容工部卖放工匠,伤害平民,贪色好逸,甚至想修筑行宫以安放掳掠而来民女。小女心志高洁,心认为黎民之所以饱受疾苦,乃她相夫之失,是故忧思成疾,郁郁而终。”
景元帝听完文远侯话,愣愣地看着手里书信。
其实信上写甚,他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只是想到数年前,当他决定把文远侯之女嫁给稽佑时,这个从来不为外物所动书生曾跪地求他,流着泪说:“钰儿心
苏晋等到今日,是再不能等,年关将近,眼见着就要停政,等正月十五过,三王就要动身回山西,那时她该拿甚来拦?
更莫说山西行宫不停工,这个年关节又要死多少人?
景元帝听到“文远侯”三字,目光竟滞瞬。
齐帛远?这是多少年不见?自他将他独女赐婚给稽佑以后吗?
景元帝抬起手,不自觉地拢下鬓边苍苍发,这才道:“请。”
他有些后怕,因为在祁岳与昱深跪地之前,他想是,倘若老十三这逆子胆敢对当朝御史动情,那便将两人起打,个打死个打得长记性。
而现在,老皇帝慈悲满怀地想,是自己太老,是自己多想。
他摆摆手,说道:“罢,都平身。”虎贲卫见这手势,无声退下。
但是,这个苏晋当怎处置呢?
景元帝想想,心下忽然狠,再起杀心,唤声:“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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