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九龙匕送给阿婧,她脸红得比海棠更美。
那年春光真好啊,有石桥流水,有落英缤纷,青樾嘴里衔根狗尾巴草,抬脚坐在旁大石头上,嘻嘻笑着;十三刚练完武,持刀靠树坐着,扬眉看着;三妹在旁打络子编剑穗,俨然不懂发生什,还在说,二姐你帮看看,这结打得对不对?
还有十七,那时十七还小,蹲在池塘边玩水,脚底滑险些栽下去,还是十三两步过去用刀柄勾住他衣领,将他捞回来。
十七委屈得要哭,青樾就撵
可随着鲜血流逝,他点点便失神志,眸中惊怒逐渐化成丝缕哀恸与怅悲。
视野已模糊不清,他还想再看看她。
而看着她向自己走来,他实是有些高兴,他还以为他们这生便要就此分开呢。
阿婧自小便跟在他身边,他守着她,从个垂髫小姑娘,长到豆蔻年华,他等着她及笄,看着她天胜似天眉目盈盈,倾国倾城,然后娶她为妻。
朱悯达抬抬手,想去拥住她,奈何身上有长矛支着,叫他动弹不得。
沈婧觉得,这个佛礼,就像是要度化她般。
她忽然有些释然,觉得善便善,恶便恶,也不会有谁来为她记上笔功德,到头来不过是坯黄土,计较那多做什。
只是她,便是化作坯黄土,也是要葬在他身旁。
沈婧抬手抚向腰间,那里藏着朱悯达曾送给她九龙匕。
古老钟声带着丝慌乱响起,下下传得很远,实实在在浑厚低徊。
道:“女菩萨不必多礼,小僧这就去撞钟。”
沈婧听这话,盈在眼眶泪蓦地就滚落下来。
她提裙,对着小和尚跪地俯首,安静地磕三个头。
对不起,她在心里说,这钟声大约会要你命。
可是这是作为个母亲私心,希望有人能听到这钟鸣之音,希望有人能赶得及来救麟儿。
他看到沈婧走到自己面前,温柔地笑起来,嘴唇翕动,像是在对他说着什,可惜他已听不大清。
她说完之后,再看他眼,抬起他送她九龙匕,扎入自己胸膛。
鲜血迸溅而出,大片大片迷他眼,殷红之色好像惊艳整座城春花。
朱悯达合上眼那刻,想起多少年前,阿婧就快要嫁给自己那个暮春。
东宫外垂花园开片艳色海棠。
羽林卫听到这钟声时纷乱不堪,却在见到沈婧那刻又静下来。
沈婧踩着钟鸣之音,衣裙被风吹得往后翻飞,目色沉静得就好像自九天踏云而下仙娥。
她走进殿宇,便看到三根长矛刺入朱悯达身体,鲜血从他嘴角涌出,他闷哼声,抬起眼却怔住。
他看到她。
朱悯达先是惊讶,然后是震怒——她怎回来?不是让她逃吗?她不要命吗?
沈婧这辈子与人为善,以温柔待这个世间,没想到走到生涯涘,竟要为恶回。
这个眉眼清秀,慈悲为怀小和尚,她就要害他,等他撞完钟,被羽林卫发现,他会落得怎样下场呢?
沈婧不敢想。
她自地上站起身,努力噙起个笑,对小和尚轻轻地道:“快去吧。”
小和尚手持木头念珠,认真地对她施个佛礼,疾步往塔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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