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竹心中动,手提书担,手往屋内引,笑道:“何必拦呢?这时节能入罗帏,也只有春风而已。”
雒易笑不语,自顾自在几前坐下,在沈遇竹从书箧不胜欣喜地取出书来当口,打量着这间阴暗逼仄耳房:张几案、副床榻,只在屏风后凌乱地摆放着几只书箱。
“书箧满室,却仿佛空空如也。也不知每月赏你十本医书,都到哪里去?”
沈遇竹笑道:“总是要先多谢主人厚爱,竟愿意为这个低贱家奴买书相赠。不过小人有个怪癖,看完书决计不能留,定要烧方才安心。所以看完本、便烧本,至今本书也没剩下。”
雒易薄唇微哂:“你便这自负自己过目不忘本事?”
沈遇竹端起木盆走向房门,脚踹开门就将水往外泼——眼前衣影闪,只听声凄厉惨叫,沈遇竹定睛看,个小厮兜头满脸水,把肩上扁担丢,跳起脚来:“阿竹你这个混蛋!”
“哎哟。”他后知后觉地惊,把木盆放在地上,甩着手笑道:“阿敦,真是对不住!”
他转眼瞥,雒易在廊下安然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见雒易毫发无伤,沈遇竹不禁心生遗憾之情。他迎上前去,掀开阿敦身边书箧:“你是给送书来吧?真好!书并没有淋脏。”
阿敦跳着脚大骂:“好你个鬼!你小子只关心你书?”他抹抹嘴,抱怨道:“你这什水,怎这腥啊?”
沈遇竹捂住眼,闷声笑起来。雒易淡道:“阿敦,还不把衣服脱下来,让阿竹给你好好洗干净?”
“主人误会。俗话说,书非借不能读。本书若是随手可得、可以反复观摩,难免叫人心生懈怠。富贵之家,藏书千万,又有几人去读呢?无非是束之高阁、任由蠹虫蛛丝盘踞罢。倒是贫贱之士,借书以观,惕惕然于归期,更会奋发图强,彻夜苦读,才不算浪费书中学识。”s
他话锋转,“读书如此,天下事亦如此。得不到时候心心念念、如饥似渴,得到手后却弃如秋扇、埋没摧残——唉!这种人真是蠢得像是那虫豸、野猪样,雒大人,你说是不是呢?”
雒易笑道:“确实愚蠢!不过,还听说过有这样种人,费尽全力想要逃开自己影子和足迹,结果迈步越多,足迹也越多;跑得越远,影子仍旧紧随其后。最后他力竭而死,还以为是自己逃得不够快——却不知道,只要他老老实实地呆在阴凉之地,不但没有影子和足迹相困扰,还可以省下条性命来!”
只听“咔哒”声似有还无轻响,仿佛从屏风后传来。沈遇竹敛目不语,又忍不住抬眼看雒易,却见他正举杯饮茶,举止神色如平常。
沈遇竹定定神,道:“多谢主人教诲,小人身处荆棘丛中,怎敢妄动步?”
沈遇竹立刻伸手作势去扯他衣襟:“就是,来,脱下来让兄弟给你缝补缝补罢!”
阿敦心领神会,赶紧撂担子向雒易请辞,溜烟地跑。
沈遇竹含笑望向雒易:“主人何必在门外站着?也想让阿竹给您洗衣服?”
雒易举步入室,在门槛前顿顿,若有所思地抚上门框。
“好薄页门!”他似笑非笑道,“这又能拦得住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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