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春迈进无亏
寝宫之时，感到
阵热浪涌向
面庞。已经是初夏天气，寝宫中还备着炭盆。伺候齐侯宫奴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有在阶前洒水，有往炉盆里加炭，有在帷幕前打扇，还有屏息凝神地候在床榻边，每隔半个时辰将棉絮放在无亏鼻下试探那渺弱鼻息。待看见钟离春亲临，训练有素宫奴们有条不紊地稽首跪拜，像洄游鱼群般无声无息地退出去。不会儿，只剩下钟离春与她夫君独处此地。寝宫像是座闷热又潮湿棺椁，当钟离春在无亏榻边坐下时，鼻尖已然微微沁出汗来。然而，她握住无亏手却仍旧是干燥而冰凉。那些手指枯瘠得像是荒漠中胡杨——它们确实像，样顽强不屈、奋力求生，且活着时模样和死状并无二致。
无亏眼睫轻轻颤动，缓缓睁开眼。他凝神望着她片刻，轻道：“你上妆？”
钟离春道：“上次朝议忘上妆，被妧妧念三天……”她手自襟前抽出锦帕，从容拭去额角汗，笑道：“早知道今天不上。”
无亏眼底浮起笑意，静静听着钟离春对御前女官通无伤大雅排揎。自然，钟离春案前还堆砌着不可胜数军情谍报，可在她看来，没有件值得来烦扰无亏心怀。他日复日地沉眠在这坟墓般寝宫里，但当每次钟离春注视他之时，仍可在他面庞上看见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年轻人影像。他与她相知于微贱之时，他将她拔擢为齐国最有商人权势女性，鼓励她发挥才智锐意革新，数年如日以孱弱病躯为她遮挡着腐儒攻讦和政敌暗箭——而今他终于倒下，奄奄息地埋葬在寝宫温床内，如具行将就木骸骨。名贵珍稀药材络绎不绝地从各地汇聚而来，无亏支撑残败身躯不屈不挠地同病痛搏斗，苟延着自己生命，只为钟离春能多日借助“小君”名号，有足够权威在君座上颁布敕令。其时齐国局势微妙难测，经不起点震荡与颠簸。天意不佑，自四月至今，滴雨未下，农田龟坼，百姓饥馑流离，人心浮动。而河道干涸，人马可行，更引得与齐素有渔猎之争、日夜虎视眈眈北燕趁虚而入，联合郑、鲁、卫、宋等国组成盟军侵袭边境。最可恨者却是国内僵局，钟离春与姿硕夫人明里暗里权势争夺已到千钧发时刻，满堂公卿骑墙而望，估价着究竟是哪方最终取得炙手可热冠冕。而在此之前，这群沾染着商贾油滑之气公卿贵族们如守财奴般悭吝着自己忠诚：在国库空虚等着筹粮救灾关头，在兵临城下急需兵马军饷关头，这些贵族们期期艾艾、庸庸懦懦，装傻作痴、无动于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这僵持个多月，北燕联军已攻下袁娄、崔犁等数十城，厉马扬尘，直逼距临淄仅百里之遥棘丘。朝野上下沸反盈天，无人反省自己责任，却在姿硕夫人暗中鼓动下纷纷指责当政者尸位素餐、毫无作为——天灾人祸，交相裹挟，而在朝中孤立无援左支右绌艰困，纵使危如累卵，又有哪件能向命薄西山无亏倾诉呢？
钟离春神色如常地和无亏闲话片刻，起身离开王宫。候在庭外侍从悄无声息地随在身后，听她下令道：“驾车送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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