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女将军在哪里!怎没看见?她会在月圆之夜化为狼身?阿娘你看,今夜月圆!若她吃摄政王,那该如何是好——”
在前头那如海呼声里,车外道旁,忽然隐隐飘来道稚嫩童子叫嚷之声。童音尚未结束,便猝然消失,应是被身旁母亲捂住嘴。
姜含元本被马车颠得有些昏昏欲睡之感,那童子嚷声,倒是叫她醒些。她忽然觉得,这趟长长,令人除疲乏还是疲乏旅程,好似终于变得稍稍有几分趣味,因这句烂漫无忌童言童语。
束慎徽据说颇得民心。看来确实如此。月圆之夜,连长安城里懵懂童子,都在替他忧心。
放心。
而平和钟鸣礼乐之声。
“出来出来!”
远远错落立在高处翘首张望长安闲人起阵骚动。
暮色朦胧,红光满天。在前两名引导侍人各持面金羽翚扇,相互斜交,挡姜女,但在人走出围帐短暂刻,隐隐还是能觑见个大致。
竟好似不过只是普通女子样子,并不见传闻里身高八尺腰阔十围金刚状。人群再次骚动,或失望,或讶异,或怀疑,噫叹之声此起彼伏。
她唇角微微勾勾,也不知是说给那忧心忡忡童子,还是此刻车前马背上那道正接她去往摄政王府背影。
就算那个叫姜含元人,便是真能够月夜化身,她也不会吃那人。
从她明事第天起,她便明白,上战场这个修罗地,她没有任何先天优势。她唯优势,就是她会比别人付出更多,心志更加坚忍。手磨出血泡,那又如何,自会结痂愈合。再磨破,再出血,再结痂。反反复复,终有日,当双手覆满厚茧,便再不会感觉到疼痛。
那年她十三岁,读兵书,参过战,杀过人,整日和兵卒道摸爬滚打。她总是沉默,从早到晚,满头满脸灰和土,身上带着摔打淤青,还有仿佛永远也洗不干净泥巴和汗水混合味,看起来,和身边那些因家贫无依而不得不早早投身军伍小卒没什两样。周围人也习惯她存在——大将军那个受过狼
来接她翟车已经停在门外。那车,车身宽大,前后金饰,车障红绫之上,绣满金地云翟图案,就连高大车轮轮辐之上,也绘着朱牙,周围火杖映照,金碧辉煌。
姜含元登上这辆婚车。在礼赞声中,车帷落下。大队仪仗前引后随,车前名身穿缁衣驭人坐定,挥鞭,前方那披着金络玉辔排骏马便起蹄,车粼粼前行。
天完全黑下来,轮圆月,皎若银盘,升上长安夜空。
翟车穿城门而入,掺着嬉笑和呼唤喧嚣声骤然放大,浪涛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人彻底淹没。长安街市,本就万家灯火,今夜更是辉煌灿烂,火杖映亮半城,夺走月辉,红透残雪。那光沁入车外覆满锦帘,车里也朦朦胧胧起来,人若浮于个虚幻梦境。
车轮不紧不慢地碾过道上平铺条石之间缝隙,微微颠簸。姜含元上车后,便感到有些疲倦,靠着,阖目,忽然,夹杂着阵阵“千岁永安”喊声,前头道路两旁,又起阵如雷般群呼。那是民众为今夜这位正骑马行于大道中央摄政王风采所夺,自发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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