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曾经弱小她,心只想变得强大,上阵杀敌,死生无忌。然而,当手中刀枪上染血越来越多,当亲历生离和死别也越来越多,她心,反而慢慢变得柔软。
生而为人,若是能够好好地活着,去做自己想做事,该当是如何幸运件事啊。
她还有许许多多想做事未曾去做:她想告慰父亲,她完成他未竟心愿,将来在很长段时间里,北地可以得到太平;她也想将父亲送到母亲身边,让他们在天上相聚,从此以后,朝朝暮暮,再不分离;她还想亲自送走那些曾和她并肩战斗而今厌倦打杀将士们,看他们解甲归田,放马南山,过上自己想过生活;还有……
她想活着,当面,亲口再次地告诉他,她便是当年那个小卒,而他,就是她喜欢那位少年。
此刻,她将士突围而出,搏得生机会。她也仍还活着。
他将发生事,讲出来。
姜含元如遭重击,口气险些提不上来,人晃下,缓回来后,跃而起,命手下人看紧这头领,狂奔朝前,来到前方事发之地。
她看见那里地上倒着数十个狄兵,有早已死透,有尚在血泊里徒劳地挣扎着。满地都是血污,还有流出肠子……不难想象,就在这个地方,片刻之前,曾发生过怎样惨烈搏斗。
她冲到草沼之畔,朝着前方,大声呼唤着他名字。声音扩散开来,惊起栖息在远处草沼深处群野鸟。群鸟扑腾着翅膀,逃窜而去。
“束慎徽!束慎徽——”
全你,大不,起死在这里。”
这头领实在吃不住痛,心里更是明白,眼前这个魏国女将军,绝非惧死之人。
她既突围出来,炽舒又已葬身草泽,自己若真死在她手下,即便过后,她也被自己人杀,又有什意义?
心念电转之下,头领做决定,咬牙道:“你放,带人离开,再也不回来!”说完朝周围狄兵大声下令,命全部退开。
炽舒既死,这里便以他地位最高。众人奉命,慢慢散开。
然而,代价,便是他替她吗?
眼前仿佛浮现出许多年前,那张笑意如若霜晓晨天少年俊爽脸容,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潸然,沿着她染满污血面颊滚落。
前方数丈开外片芦苇从后,再次发出阵窸窣之声。
是风
姜含元不停地呼喊,迈步朝前,才脚踏入草沼,人便往下沉。
“危险!”
她被几个同行部下从后把拽住,拖出来。
这个漆黑长夜,就快过去。天色渐渐泛白。她继续呼唤,然而回应她,只是风过芦苇丛时发出片窸窸窣窣之声。她嗓音也渐渐转为嘶哑,最后,连站也站不稳,慢慢地,软倒,跌坐在地上。
昨夜在她定下突围决策那刻,她便将自己置身在死地,再无生还打算,纵然她对这个人世还极是留恋。
“大魏摄政王呢?炽舒呢?“
姜含元定定神,立刻追问。
“死!他们死!”
姜含元惊呆,反应过来,嗓音已然变调,厉声喝道:“你说什?”她手蓦然收紧,刀刃又割破这头领脖颈,血汩汩而出。
“是真!你男人,他自己和炽舒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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