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亦然别过头去,回望着河堤另边高阔入云城墙。
那座城里有昼夜不歇欢歌,掠过逍遥河水,风里都是浓情和恣意,水里流淌着美酒和脂膏,有九州最繁华街巷,钟鸣鼎食,鎏金檐瓦,天上人间。
墙之隔。
城内是黎民,城外是蝼蚁、是草芥、是蜉蝣、是筹码……但就是没有人,把他们也当做人。
生民之悲乎,白骨蔽原。
以至于撕下这层被苦难浸透皮,底下这层骨头架子,就像没根飘萍,茫然地被席卷进次又次名为干旱、洪涝、饥荒、赋税……等等灾难之中,将身家性命变成堂官在大殿上谋划功绩,世家在交易中筹码,又或是仅仅为独占官道而封锁下尸首。
站在最前头个青年人,不屑地啐口。
“你们都不敢说,来说!横竖去漠北也是个死!阎罗血煞年年征兵征粮,要是不给你们这些打仗凑军粮,们怎会没有地!媳妇儿人还大着肚子,口米汤都没喝上就没!”
他说着,还要去捡地上石块砸过来。
挡在他身前铁甲军矛尖敲上他腿,周围几个人你推搡,几乎是眨眼间功夫,那个说话青年人便被推到矛尖上,扎个对穿。
们才会挨饿!”
“还们粮!”
……
萧亦然下马,缓步朝码头这里走来,目光自流民脸上个个扫去。
逃荒流民鲜少有妻女老弱,这些大多算是尚在壮年流民,衣衫褴褛,瘦眼睛突出,经方才这场动|乱,不少人身上都带血,还有人趁乱将哄抢来吃食混着沙石泥土拼命地往嘴里塞,粗劣石砬混着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但没人停下咀嚼动作,甚至连嘴都紧紧地闭着。
生民之难也,孑孓至死。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①
狼牙冲进人群里,径直揪出两个人。
这两人看身形便与骨瘦如柴流民不同,被抓现行仍在嘴硬:“阎罗血煞吸生民百姓血!若不给你这些打仗人军粮,们就不会没有地!”
萧亦然:“审先前那两个便够,这
他还没有立刻咽气,双手无力地在半空中挣扎着,或许是因为挨饿日久,连顺着枪尖流下血都不多。
刚才还活生生人,千里迢迢地从江北来到中州,生门就在眼前,却走死路。
个老婆婆踉踉跄跄推开人群,跪倒在地,神情木然地摩挲着仍旧温热尸身,张张口,想要放声痛哭却最终只是搂着他脖子低声喃喃:“——儿。”
老婆婆久久地抱着儿子不肯松手,似乎想起来什,木然神情出现丝裂缝,干枯瘦柴手从他胸口摸出块饼子,向下淌着血,还热着,口口用力地吞咽下去。
凛风呼啸着,和着整座堤坝上郁郁人群,无边寒意和绝望灌进每个人胸口。
旦张开嘴,就会有旁人手指伸进去,抠挖出那些来之不易食物。
他们似乎已经感知不到除饥饿以外知觉。
那些看似凶煞狠厉眼神深处透着麻木,半分活人气都没有。
人若沦落到这步田地,死亡已然是种解脱,疼痛早就已经麻木,就连愤怒和怨恨都像是纸扎画好表情,贴在脸上。
最底层庶民,太惯于忍受饥寒和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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