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被大水冲塌大半,他留在雍定门上天子仪仗和两名贴身宫人都被大水冲走,不知所踪。
没有城墙庇护,整个中州四城全部遭灾,房屋坍塌,高楼栽倒,河道带起淤泥和官沟返上污秽铺满街道,举目望去,四野尽是被大水泡发白无名尸。
淅淅沥沥小雨落下,风雨无声。
所有人沉默着,匆忙地清理倒塌房屋,疏通官沟,将尸首统抬放至地势稍高空地上,动作平静且麻木,仿佛被大水冲走所有悲喜。
“洪水不是结束,只是放缓……”
这莫不是他在仲父伤重时,给人绑在床上现世报来。
想到萧亦然,这三个字就恍若根通天彻地脊梁骨,彻底给他在混沌里飘散魂魄钉回身躯里。
沈玥勉力掀开重如千钧眼皮,跳跳。
“醒!”
周遭众人七手八脚地给他搀起来。
这场洪水,令历来繁华富贵中州皇城,遭遇立国百年来从未有过灭顶之灾。
天子立身为旗,禁军以人做墙,无数百姓联手抢险,终在滔天大水冲破城墙之时,抢回几乎化作片废墟中州。
大水还没有全散,只是水势平缓些,禁军和百姓东倒西歪地瘫在沙墙边,莫说欢呼逃过劫,这会儿累脱力连爬都爬不起来,横七竖八地泡在水里,寒风料峭吹得人直打颤。
张超缓过口气,率先将沈玥从水里扶起来,扛几个沙包垫在他身下。
沈玥到底是皇帝,所有人都指着他在这里抗着,绝不能眼看着大水冲走真龙天子,禁军齐手在他身上缠七八道绳索,数百个人齐拽着。
沈玥撑着破败城墙,眼前天旋地转,脑海里却出奇冷静,他闭上眼睛,勉力忍着晕眩和呕吐感。
水量未减,说明洪汛并未结束,水势却和缓许多,那便只有个可能——上游陵峡口堤坝拦住汛潮,这才力挽狂澜,救中州于水火。
先前洪汛来势汹汹,可见铁甲军在陵峡口之战应是落下风,未能守住堰口。
中州地势平缓,尚且水势滔天,何况陵峡口那样高山大堰,水势湍急远胜中州百倍,铁甲
沈玥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哇地声,先吐地黄水。
呛水吐个干净,人便跟着清醒几分。
他强撑着头晕,稳片刻,有气无力地说:“不……不能泡水,让大家都起来。”
俗语有言:“大灾过后必有大疫”,淤水里漂着浮尸,寒气浸到骨子里,极易引发热症,尚有几分余力禁军闻声传令,将瘫在水里百姓们拉起来。
天边已见霞云,沈玥在张超搀扶下,勉强提起几分力道去查看灾情。
适才人都泡在水里,使力没个轻重,拇指粗麻绳在他身上勒出数道淤青,倏地解开,只觉得浑身上下没处不疼,胃里反酸直顶到天灵盖。
疼……
沈玥娇生惯养这许多年,从未遭过这大罪,昏昏沉沉地被人从水里拖出来,眼前片漆黑,所有知觉都被消磨,只剩下个字——疼。
漫无边际,像大水样冰冷刺骨疼。
偏生张超还在他耳边聒噪着,边拍着他背,边没轻没重地掐他人中,连尊卑身份也不顾忌,唯恐他就这两腿蹬,葬送在洪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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