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晦暗,紫薇帝星低垂长明。
天子囿于时疫,命悬线,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沈玥性情肖父,后又跟在武扬王身边长大,身傲骨刚烈,陡然被黎氏夺权囚禁深宫,必定只有玉碎,没有瓦全,断难撑到今日。
当日,大军未能入城,在城外扎营。
天子寝宫殿门依旧紧闭。
太后亲自指定人前来伺候,每日洒扫衣食皆不经他人之手。最初时她只当沈玥是为保全自个儿,并不如何上心,后来沈玥直高烧不退,昏沉沉,滴药也喂不进去。
太后这才慌神,命人强行灌药,不多时,他又将灌进去半盏苦药汤滴不剩地吐个干净。
御医见状也摇头,恶疾来势汹汹,恐不是感染寒症,只怕是在大水里染时疫。
……
那日,也是这样个阴雨连绵天气,少年天子满眼尽是锥心刺骨失望,却仍旧给他保留最后丝体面,未曾当着众人揭开他大贤大才之下满目狰狞。
季贤漠然转过身,什也没说。
他带着身风雨而来,又步履匆匆地踏回风雨之中。
*
容逆着光,隐在晦暗之中,须发皆白。
“大水没过诏狱时候,你在哪儿呢?”杜明棠状似随意地问,语气平常就像劫后余生,彼此庆幸街坊四邻。
季贤站得笔直身体猛地顿。
二人隔着敌对阵容,对视少倾。
季贤眉眼低垂,他脸上没有什表情,垂在袖袍下双手微微颤抖着,直从容得体行止终在这刻露出破绽。
这话没能传出禁苑半个字,知情人都被太后捂嘴。
此刻有这个病恹恹天子在,她才是大雍朝太后,那些文渊阁义愤填膺老臣才没有揭竿而起。
等琅琊府军入城,她彻底掌控中州,就算沈玥这病不是时疫,她也有无数种法子能让天子,bao毙于时疫。届时,替天子伪作遗诏封,无论她是她择令新君、垂帘听政,便都是名正言顺。
府军入城前夕,知道皇帝失势,寝宫里愈发冷清。
元辅杜明棠依旧不得离宫,他负手站在文渊阁廊下,遥遥对望着闪烁帝星。
五月十六,中州洪汛第八日,三万琅琊府军兵临城下。
大水冲垮雍定门,灾后清乱重建是个大工程,工棚石料直越过河堤,堆到对岸去。
很难说这是负责运材禁军有意为之,还是个单纯巧合,凌乱城门前被堵个严丝合缝,虽不影响行人进出,但大军仪仗入城却难行通。
禁军在皇城根儿底下混多少年,都是些家里有官爵荫封子弟,上下都如张超般老兵油子,滑不溜手,当面答应要清砖石、挪工棚,转眼全都不见影儿。
琅琊黎氏到底出过帝后,这支勤王之师又打着正义名头,当下也不好翻脸,只能自行安排府军清障。
滔天洪水来势汹汹,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葬送在这个冰冷逼仄小小囚牢之时,天子亲历城门前,想着最后件事,挂念最后个人,却是他这个已然背叛自己少师。
他忽然回想起那日二人对话。
——少师心为朕,断然不会对朕使如此阴狠之计。
——时至今日,朕仍旧想给少师最后次机会。
——季思齐!你良心何在!文心何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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