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这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于是,中州四城十六道门大钟再次震震而鸣。
天子与芋沿兔随行百官,踏着满城轰鸣钟声,出宫。
天悬晴日,大风仍不止息。
寒风不由分说地从四面八方呜呜咽咽地灌进来,厚重朝服冠冕压沈玥难以呼吸,华服下双手不得不紧紧绞在起,抵御着满腔欲裂疼痛。
“太后……想用老师身后事,让朕做什?”
……
嘉禾九年五月二十日,继庄大学士血溅雍定门第三日,尚沉浸在悲愤中州百姓等来并非是朝廷安抚,而是琅琊黎氏强硬回击。
——太后欲以天子之名,下《罪己诏》。
天子降诏,自省治国有失,中州遭逢百年不遇之洪灾,以致家国蒙难,百姓流离失所,恩师横死街头,军民离心。
“护周全?”黎太后嗤笑,“哀家若是会信你们鬼话,也不会调兵入京行此逼宫夺权之举。”
“所以,太后……杀谁?”
沈玥直视着她眼睛。
两双几乎样明眸隔着呼啸凛风对望,气氛霎时绷紧,寒意逼人。
夜风撕扯良久。
家,没有世家哪来国家!没有世家,你吃什穿什喝什!用完则弃,这就是圣贤诗书,这就是庄大学士教你道理吗?”
黎太后冷笑声:“你以为你洁身自好,你如今还能躺在这儿,同说原则讲天命,是你堂堂天子骨气硬吗?
那是你有退路,你天子诺无数人寻死觅活也要护着你!可哀家没有!
哀家年少守寡,独居内廷那种虎狼之地,夹在东宫和黎氏之间两头为难,有谁周全过半分?
若不顺势而为,那哀家早就死!”
他迎着寒风抬起头,向下方浩荡人群望去。
满城素缟,哀声阵阵。
沈玥知道他们哭是谁,也知道他们送是谁,但他这个最亲近学生,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掉过滴泪。
他平静地出乎所有
罪己诏借天子之口,将雍定门前流血惨案尽数归咎于皇帝人。他又是庄学海关门弟子,亲传弟子发话,雍定门前静坐悼思庄大学士文人书生们,也都没再继续闹下去立场。
皇帝亲责自省,看似是给所有人个台阶下,平息纷争——实则天子失德、上天降灾在在历朝历代都是大过错,而有这封罪己诏,天子自责之言昭告四海九州,太后再想架空沈玥手里皇权便是名正言顺,要容易多。
比阴谋更难对付是阳谋。
这是步明棋。
步棋来杀四方。
黎太后缓缓开口:“庄学海。”
沈玥猛地呼出口灼烫气,浑身地血液仿佛被瞬间抽干。
剧烈疼痛从胸腔里涌上来,他颤抖着在寒风里闭上眼睛。
他说不出哪里疼,但就是疼得连呼吸都滚烫灼烧起来。
他闭眼忍耐着无名悲恸,声音却出乎意料平静。
沈玥靠在床边上,手腕抵着胸口忍着咳意。
他沉默片刻,抬头问道:“太后……杀谁?”
“你说什?”
“太后方才说,无数人寻死觅活也要护着朕,太后……杀谁?”
沈玥捂着嘴咳两声:“整顿世家、清算黎氏,从来都与太后无干,若此番太后没有向朝野上下横刀,即便有此逼宫事,朕也会护太后生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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