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往日,沈玥并不忌惮将这份沉甸甸地情谊直接地掏出来,放在他仲父面前撒娇讨宠,最好让他因此而心生内疚,再也不舍得轻易放开他手,即便不能如此,就是叫他多心疼自己两分也是好。
可如今他亲身在洪水里泡过,绝路上回头,万般险阻历经过遭,真切切地体会到背负珍重之人性命往前走沉痛,他反而不敢再表露半分如此浓情。
彼此囚笼困兽,在这逼仄卑劣权谋之局里挣扎,已然背负太多责任和枷锁,真情定是其中最沉重、最让人难以负荷东西。
于是沈玥什也没说,只是无声握着萧亦然手,极轻微地摩挲着他掌心疤。
君子之爱人,
“其实……没想过你会回来。但是不希望仲父在知道这件事以后,因为……因为要维护主君之位,而像恩师样,落得……”
落得个横尸街头下场……
沈玥喉头滚滚,没能把这话说出口。
沈玥重新握住萧亦然手,抬起头看向他,“仲父,想要尽自己最后分力,去保全所有为而遭受不公人。”
他用祈天殿那路八百石阶时间,步步地思考并回首自己过往这生。
人是再坚强又再脆弱不过矛盾综合体,哪怕只有条路能走,也不至走绝路。但凡沈玥那日站在高台上,心里还有分挂念,都不会如此决然自戕于世。
他虽贵为天子、坐拥九州,但为之夜夜朝朝深陷梦魇,满心惦念无法自拔,却又始终难以割舍,从来就只有萧亦然个人。但在那时,他却将这唯个人也从心头割掉。
在所有人看来,他都已经重新振作起来,筹谋政局还颇有成效,时势洪流已然向着朝廷逆转,沈玥也直以为自己从祈天殿高台上走下来。但萧亦然这问,他才顺着这三个字看到自己被切开胸口,仍在撕扯着那日凛风。
他那时站在寒风呼啸处,手里握着罪己圣旨,究竟是怎想呢?
沈玥沉默片刻,方才艰难地说:“朕既然坐这个位子日,那这个江山便要在朕肩上担日,朕可以向天下人认罪,也可以做泥沼里尘污,但……”
当他站到那个高台上时候,他很清楚明白,若当真发出这封罪己诏,天下人可能会在茶余饭后为天子鸣上两句不平,但他仲父却定会为此而付出千百倍血代价来为他正名,那他宁愿走上绝路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仲父是这世界上最好人,也是他在这个世上得到过,为数不多爱。
他无法割舍。
所以,便拿命来偿。
……
他这样话可以敷衍旁人,却糊弄不她仲父,萧亦然毫不留情地将手从他掌心里抽走,顺势拍他巴掌。
“哪个迂腐太傅教得你如此担这天下担子?难道历来心怀万民圣君贤主,都要为百姓受千刀万剐才配称得上是圣贤吗?那佛祖金身下,便该是具剐净皮肉骷髅才是!”
沈玥瞠目结舌。
他这几日敷衍、客套、悲切嘲讽……什样车轱辘话都听过遍,却从没听过如他仲父这般大逆不道惊人之语。
他沉默许久,终于在这样于礼不合、于世不容言语下,艰难地褪去那身龙袍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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