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他不该活得清正、那般宁折不弯,悔他不该辈子在忠君路上撞南墙也不回头,悔他不肯认清现实沉溺于失败中,悔他辜负妻子所托,终究将儿子孤零零地留在人世间。
可他到底有什错?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父亲无错,是嘉兴帝错。即便天下人都觉得是父亲僭越,简寻也直认为,是皇帝错。
个昏君,怎配得到诚挚忠心。
这样念头简寻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而今天,终于有另个人郑重其事地肯定他隐秘恶念,告诉他是皇帝错。
宁修云目光幽深,看着他轻声说:“孤文采平平,简卿可将这份草拟拿给敬宣侯修改,可好?”
不。看看这个。”
他将桌面上张宣纸递给简寻。
简寻动作僵硬地接过,下意识便打开手里宣纸。
“上乃下诏,深陈过往之悔……江家阳奉阴违,篡改秋闱名单,徇私舞弊,有简家儿郎上表陈情,朕感念江家过往之功并未追究,实乃朕之过也……”*
简寻只看短短几行,手立刻颤抖起来。
简寻张张口,却没能说出只言片语。
他被他郑重视线盯着,突然有种十分荒诞感觉。
就好像,他是在被太子珍视着。
——这竟然是封太子代笔“罪己诏”。
诏书前半段,说便是简寻父亲举报江家徇私舞弊却被粉饰太平事。
简寻脑海中瞬间窜出许多疑问,太子如何知道简家旧事,太子为何代父罪己,太子又缘何将这草拟稿子交给他看?
太子为何……以此诚意待他?
简寻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许久都不回忆往事,不愿回忆,也不能回忆。父亲曾在弥留之际告诉他,要好好活着,不要陷在他死亡中,他自作自受,不想自己孩子也跟着陷入泥沼。这个郁结于心最终身死男人,终于在死前觉得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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