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爬起来,步步跟着黄绣姑走出去,身后蜿蜒出连绵血水。
她回到冯家,回到那个将她和她孩子连骨带肉吃得干二净地方。
她上吊那
歪曲她遭际,污染她愿望。
哪怕死,做鬼,这里人也希望她继续做个贞烈节妇,并用她悲惨人生,规训和她同命运女人。
百多年来,她高坐佛龛,受着祭拜与香火,却比遭受任何酷刑更加痛苦。
温衍还看见那个向他借书女孩。
那个没怎上过学,却仍能写得笔好字女孩。
上花轿前夜,她逃跑,然后被抓回来。
那些人把她关进柴房,逼她答应当小妾,她誓死不从。终于,他们恼羞成怒,活活打死她。
她手脚全都被打断,曾经绣出过许多美丽绣品手指,也被残忍地折断。
她至死没有闭上眼睛。
不是死不瞑目,而是有那瞬,她好像真看见,自己铰断长发,变成及耳学生头,穿上素雅干净校服,腰背笔直地坐在学堂里,捧着书本朗朗念诵。
她想离开这个囚笼般禁锢她生地方。
尽管她脚曾被生生折断,层又层生绢让它们萎缩畸形。但她已经下定决心,哪怕两只脚磨得烂掉,也要跨越万水千山。
她听镇上落脚行商说起过,城里有女子学堂,是传教士办,里面女学生都是孤儿和穷苦人出身,她们在教室里学知识。
这样学堂,如果也能收留自己就好。
她想认字,想写字,不想辈子蒙昧无知。
。
她生前无所有,死后亦然。
唯如跗骨之蛆深深刺刻进她魂魄每寸,就是那些惨痛而绝望记忆。
从出生就注定好、看不见未来人生。
***
曾经会露出胆怯而羞涩笑容脸庞,已经变得青白扭曲。她静静躺在鲜血浸透产床上,奄奄息,气若游丝。
冯叔他们已经得到她孩子,她没用场后,便再无人在意她死活。
黄绣姑来到她身边,提醒她,如果她选择放下仇恨,就能投胎转世,此世虽凄苦,下辈子却能有个好出身。
但若选择复仇,就只能化身厉鬼,背负恶业,阴魂不散,再无救赎
她做出和黄绣姑所期望完全相反选择。
柴房窗外,只俊俏小燕子飞离低矮屋檐,振翅冲向蓝天。
***
这才是……真正黄绣姑……
温衍用力捏紧拳头。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那座黄绣姑庙,不是供奉,而是侮辱。
她想做个人。
不是绣姑,不是孝媳,不是灶台上锅碗瓢盆,不是件没有思想、不会说话器物。
是个真正人。
这是她愿望。
唯、真正、强烈愿望。
黄绣姑,没有名字,只有姓氏。
因为手刺绣好手艺,人人都叫她绣姑。
但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在意,她真正喜欢是读书识字,根本不是辈子抱着笸箩绣花样。
十里八乡都夸她能干贤惠,可于她而言,这样美名却是万钧枷锁,将她背脊压得很低很低,迫使她再也没有力气抬头望眼高远辽阔天空。
富户要娶她做小妾,她不嫁,不是为清白守节,她不想从个地狱进入另个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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