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卿陪着笑脸说,就把那些票据收起来。
“没有现钱也不要紧。你只把那元丰钱庄万银子存折给,也就算。押押!”
“那不行,嗳,老九。那可不行呢!再说,只有四百多块,怎就要万银子存折做抵押——”
“啐;只有四百块!你昏?五阿姊那边五千块,难道不是经手?你还说只有四百多!那是客气钱,人家借出来时为相信,连押头都不要;马上就要个月到期,难道你好意思拖欠?”
姨太太剔起两道细长假眉毛,愈说愈生气,愈可怕。
但到家时,冯云卿到底心定。他信托自己女儿,他又信托自己前天晚上求祖宗保佑时那片诚心。
他进门后第句话就是“大小姐回来没有?”问这句话前,他又在心里拈个阄:要是已经回来,那他运气就十有八九。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女儿也是刚刚回来,而且在房里睡觉。当下冯云卿灰白脸上就满布喜气,他连疲倦也忘,连肚子饿也忘,匆匆地跑上楼去。
女儿房门是关着,冯云卿猛可地又迟疑;他决不定是应该敲门进去呢,还是等过会儿让女儿自己出来。当然他巴望早刻听到那金子般宝贵消息,以便从容布置;然而他又怕刚回来女儿关起房门,也许是女孩儿家有什遮掩事情要做,譬如说换换衬衣裤,洗洗下身,——那,他在这不干不净当儿闯进去,岂不是冲犯喜神,好运也要变成坏运!
正这迟疑不决站在那里,忽然迎面来姨太太老九,手里捧着个很饱满皮夹,是要出门样子。
“啊!你来得正好,要问你句话!”
冯云卿只是涎着脸笑。提起那五千元,他心里也有几分明白;什五阿姊那边借来,全是假,光景就是姨太太老九自己私蓄。可是他无论如何不敢把这话叫亮。
姨太太又骂几句,忽然想起时候不早,也就走。
冯云卿好像逢大赦,跳起来伸个懒腰,又想想,就踱到女儿房外来。房门是虚掩着。冯云卿先提起喉咙咳声,然后推门进去。眉卿坐在窗边梳妆台前,对镜子在那里出神。她转过脸来,见是父亲,格勒声笑,就立刻伏在那梳妆台上,藏过脸。
风在窗外呼啸。风又吹那窗前竹帘子,拍拍地打着窗。
冯云卿站在女儿身边,看着她头黑发,看着她雪白后颈,看着她半扭着细腰,又看
姨太太老九尖声叫着,扯住冯云卿耳朵,就扯进房里去。
叠账单放在冯云卿手里;那是半个月前东西,有米账,煤账,裁缝账,汽车账,长丰水果店和老大房糖食店账;另外又有两张新,是电力公司电费收据,是上月份房票。冯云卿瞪着眼睛,把这些店账都翻过,心里打着算盘,却原来有四百块光景。
“老九,米店,煤店,汽车行,不是同他们说过到八月半总算?”
“哼!你有脸对说!——可没脸对他们说呀!老实告诉你:统统付清!共四百三十块几角,你今天就还——也是姊妹淘里借来!”
“哎,哎!老九,再过几天好?今天身边要是有百块,就是老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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