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请坐坐!”
丁医生愕然耸耸肩膀,还没开口,吴荪甫早又转过身去抓起那电话筒,再打电话。这回是打到他厂里去。他问明是屠维岳时,就只厉声吩咐句:“明天全厂停工!”他再不理睬听筒中那吱吱声音,手挂上,就转脸看着丁医生微微笑着说:
“丁医生,你说避暑是往哪里去好些?想吹点海风呢!”
“那就是青岛罢!再不然,远些,就是秦皇岛也行!”
“那牯岭呢?”
像乱箭般直攒心头,吴荪甫全身都发抖。他铁青着脸,咬紧牙齿在屋子里疾走。近来他威严破坏到不成个样子!他必须振作番!眼前这交易所公债关口过,他必须重建既往威权!在社会上,在家庭中,他必须仍旧是个威严神圣化身!他边走,边想,预许给自己很多期望,很多未来计画!专等眼前这公债市场斗争告个有利段落,他就要开始!
电话铃猛可地又响,依然是那急!
这回吴荪甫为先就吃过“定心丸”,便不像刚才那样慌张,他手拿起那听筒,坚定而且灵快。他听那声音,就回叫道:
“你是和甫?——哦,哦,你说呀!不要紧!你说!”
窗外猛起狂风,园子里树声怒吼。听着电话吴荪甫突然变色,锐声叫道:
“牯岭也是好,可没有海风,况且这几天听说红军打吉安,长沙被围,南昌,九江都很吃紧!——”
“哈哈哈,这不要紧!正想去看看那红军是怎样三头六臂不起!光景也不过是匪!向是大家不注意,纵容出来!可是,丁医生,请你坐会儿,去吩咐几句话就来。”
吴荪甫异样地狂笑着,站起身来就走出那书房,直跑上楼去。现在知道什都完,他倒又镇静起来;他轻步跑进自己房里,看见少奶奶倦倚在靠窗沙发上看本书。
“佩瑶!赶快叫他们收拾,今天晚上们就要上轮船出码头。避暑去!”
少奶奶猛怔,霍地站起来;她那膝头书就掉在地上,书中间又飞出朵干枯白玫瑰。这书,
“什!涨?——有人乘们压低价钱就扒进!——哦!不是老赵,是新户头?是谁,是谁?——呀!是竹斋?——咳咳!——们大势已去呀!……”
拍达!吴荪甫掷听筒在桌子上,退步,就倒在沙发里,直瞪眼睛,只是喘气。不料竹斋又是这手!大事却坏在他手里!那,昨晚上对他开诚布公那番话,把市场上虚虚实实内情都告诉他那番话,岂不是成开门揖盗?——“咳!众叛亲离!,吴荪甫,有什地方对不起人!”只是这个意思在吴荪甫心上猛捶。他蓦地声狞笑,跳起来抢到书桌边,手拉开抽屉,抓出枝手枪来,就把枪口对准自己胸口。他脸色黑里透紫,他眼珠就像要爆出来似。
窗外是狂风怒吼,斜脚雨打那窗上玻璃,达达达地。可是那手枪没有放射。吴荪甫长叹声,身体落在那转轮椅子里,手枪掉在地下。恰好这时候,当差李贵引着丁医生进来。
吴荪甫蹶然跃起,对丁医生狞笑着叫道:
“刚才险些儿发生件事,要你费神;可是现在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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