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怕秋天。年四季节日,安娜最不要过就是中秋节。每年大学开学,安娜便心神不宁。她常常会翻日历,然后问王贵,今年八月十五什时候?或者问,今年是大年小年?再不然就是乡下人什时候来?不晓得今年收成怎样,梨子甜不甜?
安娜不是对梨子有特别好感,恰恰相反,她看见梨子就头痛。
安娜刚认识王贵时候,就听王贵说他家乡满园梨树,绵延十好几里地,春天梨花雪样片。“土地软得像踩在云朵之上,满园枝杈任意舒展。当梨果挂满枝头时候,肥硕果实在风中摇摇摆摆,不小心坠落在地上,摔个粉碎。汁水蜜得招来群群果蝇,香飘十里开外。”这是安娜听王贵说他小时候在梨园里玩耍故事以后,自己在脑海里刻画田园景象,无比诗意。
不过在安娜第次跟王贵去乡下见公婆,缠着王贵带她去看梨园时候,安娜就失望。她称之为,理想与现实之间差距等长于她与王贵之间距离。也许是因为冬天,梨园分外没落。梨树倒是够粗,树干矮胖矮胖才人多高,枝丫也伸展得像把伞,可惜上面连片叶子都没有。更煞风景是,恰逢沤冬肥,满地都是牛屎猪粪,下脚得十二分地小心。
安娜不是没下过农村,不过农村有富裕和贫困区别。安娜下乡地方算得上江南农村,水土不错,虽不比城里,但也山清水秀。日子清苦得很,乡里人却比较爱干净。在没去王贵老家以前,安娜印象里农村最差也不过如此。
到王贵家,她才知道农村有天壤之别。安娜和王贵是在婚后第个春节回去拜望公婆。当时还没呢!搭乘慢车走走停停,车厢拥挤,头上是扁担鸡笼,得十二分提神,别不小心叫鸡屎掉头上。人像沙丁鱼罐头样塞满过道,长卡座下面都躺着个人让你没法缩腿。从座位到厕所不过十几步路,挪过去得半小时。如果有点尿意就得赶紧起身,不然难免要尴尬。车厢弥漫着股不透气酸臭味道,令安娜窒息。虽然外面冰天雪地,安娜还是要把车窗打开,把头放在外面透气。到县城,火车晚点五个小时。再转小泵泵,这是种载客拖拉机,后车厢两侧是长凳,中间空地人摞人。虽然顶棚帆布千疮百孔,车厢后头也敞着门,车里居然不冷。
挨到小集镇,安娜跳下泵泵车,看见王贵冲两个推着自行车鼻头冻得通红男人径直迎去,跟安娜介绍:“这是兄弟。大弟弟,二弟弟。”
安娜坐在王贵车后坐上,屁股颠得生疼,看王贵拄着车把扭来扭去在乡间小路上逶迤前行。四周是漆黑夜空,连颗星星都没有,放眼望去,不见点鬼火。安娜心里很害怕,虽然两个弟弟在前面带路,她还是怕王贵瞄不准田垄,不小心掉进田里去。车是越换越小,人影也日渐稀少。
安娜听王贵喊声“到”,便从二八加重车上蹦下来。车停在横向纵向两排茅草房前面,正对门屋子里亮着油灯,炕上黑压压窝孩子。安娜心里很难受,当下就意识到这是个填不满钱坑。
进门时候家人都坐等他们吃饭,昏暗煤油灯下,脏兮兮孩子们已经趴着睡着。王贵父母见王贵带着安娜回来,赶紧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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