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天际,问谁来同慰飘零?
词牌名是“金人捧露盘”,底下几行小字是:“梦幻尘缘,伤心情劫,鸯鸳远去,盼盼楼空。倩女离魂,萍踪莫问。扬钩海畔,谁证前盟;把臂林边,难忘往事。金莲舞后,玉树歌余,桃叶无踪,柳枝何处嗟嗟,萍随水,水随风,萍枯水尽;幻即空,空即色,幻灭空灵。能所双忘,色空并遣;长歌寄意,缺月难圆。”
冒浣莲心酸泪涌,想道:原来这首词乃是父亲与母亲生离死别前夕所填,怪不得妈妈常常把它揭开来看。
冒浣莲心想:《巢园词草》是她父亲生心血,不该让它埋葬深宫。她轻轻揭起
题是“兰风精舍”四个字。这座屋子好怪,墙壁剥落,朱门尘封,檐角还结着蛛网。御花园里到处都是金碧辉煌宫殿;单独这座,名为“精舍”,却如破庙般,没人打扫。冒浣莲大奇,心想:“这座房子,大约是没人住。”她飘身,跨过墙头,进入内院。忽然阵幽香,如兰似麝,越走进去,香气越浓。她循着香气走去,走进间卧室。
这间卧室,虽然尘埃未扫,四壁无光,却布置得极为精雅,房间四面,都是雕空玲珑木板,五彩缕金嵌玉,格格,或贮书,或设鼎,或安置笔砚,或供设瓶花,或安放盆景,间格式样,或圆或方,或葵花蕉叶,或连环半壁,真是清雅绝俗,剔透玲珑,那缕缕幽香,就是从书架上发出来。冒浣莲轻拂尘埃,看那些装书贮物木架,黝黑发光,在格玲珑木板之旁,贴着小签,上有:“远古沉香,捞自南海。”八个簪花小字。冒浣莲博览群书,虽未见过,也知道这种香木,乃是最难得香木,生长于古代南方,后来大约是地形变换,陆地沉降,沉香木埋在海底,不知过多少年月,才给人捞出来。这种沉香乃是无价之宝,想不到这些书架贮物架,竟都是远古沉香做。
冒浣莲再细看室中布置,靠书架左边是张宝塌,珠帐低垂,床前放着对女鞋;靠窗是张大书台,兼作妆台之用,桌上零零散散地堆着几本书。石面墙壁挂着张画像,冒浣莲在书台上取过枝拂尘,把画像上尘埃拂去,只见个盛装少女,笑盈盈地对着自己。冒浣莲颗心卜卜跳动,自己对镜子照,再看看画图,这画图竟似照着自己形相画。冒浣莲上前看,画像左角有行小字是:甲申后五年,为爱姬造像,巢民。冒浣莲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低低唤声“妈妈”!她屈指算,甲申乃是明崇祯皇帝最后年,“巢民”是她父亲名字,想来是父亲不忘明室表示,甲申后第五年,她母亲刚入冒门,自己还没出世。母亲竟敢带这幅画进宫,可见她对父亲是如何深情眷恋!
冒浣莲检视书台,散在桌面几本书,本是《庄子》,本是《巢园词草》,本是《维摩经》。《巢园词草》是手抄本,书本揭开,用端砚压住,冒浣莲拂去俯页上尘埃,只见上面写着首词,冒浣莲读道:
引离杯,歌离怨,诉离情。
是谁谱掠水鸿惊,秋娘金缕,曲终人散数峰青?
悠悠不向谢桥去,梦绕燕京。
春空近,杯空满,琴空妙,月空明!
怕兰苑,人去尘生。
江南冬暮,怅年年雪冷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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