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七年深秋,艘轮船停泊在汉口码头上等待靠岸。浓雾笼罩着宽阔江面,看不到江水和天空,也看不到不远处其他船只,天地之间只剩浓白雾。远方,小片浓雾深处闪烁着淡白光亮,那是太阳在照耀,可灼热锐利阳光亦穿不透浓雾。间或有汽笛鸣响,那声音孤单、凄清,如盲人般在雾中胡乱摸索、碰撞。
仁受、秋园和他们五岁儿子子恒正在这条船上,船将开往重庆。自十月国民z.府决定迁都重庆,将其作为战时陪都起,国民z.府大小*员便陆续撤往重庆,仁受也在其中。
仁受像头困兽,会儿到甲板上加入同仁对时局议论,会儿在舱室里心神不宁地踱来踱去。战事越打越艰难,这去就很难回头。他没有别牵挂,只想再看眼又当爹又当妈,将他把屎把尿拉扯大瞎眼老父。战事发展非人力所能控制,微弱个人就像段浮木,在时代滔天大浪里载沉载浮,不知会被浪头打往哪个驳岸。倘若这次见不到
妇女职业补习班,学习缝纫、刺绣、编织。周围同学多半是结婚妇人,其中最大有三十岁,秋园年龄最小。
仁受在南京大沙帽巷租两间住房。他薪水并不高,每月九十块银元,碰上国难当头,薪水九折,每月实际还领不到九十块。两个人生活很是节俭,每天早上人个烧饼、个鸡蛋,再加壶开水。饭后就各干各,仁受上班,秋园去妇女补习班。晚上,仁受教秋园写字、读书、念诗,待她就像个小妹妹。逢仁受休息,两人常去夫子庙玩耍,秋园总会买上盆小花带回家养。不久,租屋过道里就高高低低摆溜儿花,不名贵,倒也煞是好看。
仁受是湖南乡下人,幼时母亲即过世,父亲做点小本生意——挑着货郎担子走村串巷,卖些坛坛罐罐之类窑货养家糊口。由于四十岁才得仁受这子,父亲下决心要送儿子读书。
仁受很快显出聪慧资质,吟诗作对都有模有样,还写得手好字。教书先生叫李经舆,是地方上有名文人,颇喜欢仁受。李先生有很多学生在外当官,待仁受长成少年,李先生便让个在国民z.府做官门生将他带出去,以免乡下地方埋没人才。
十六岁仁受便离开家,独自在外闯荡,当上校参谋,如今又给自己娶亲。
在南京安家后,仁受就惦记着要把老父接来起生活。不久,由堂弟杨均良护送,八十四岁仁受父亲来到南京。老人家已双目失明,仁受请个保姆专门侍奉他。尽管仁受百般孝敬,父亲还是想回老家。老人家天天哭,怕自己死在城里,说要死在乡下、要睡棺材、要埋在山上。仁受万般无奈,只得又写信请堂弟来把父亲接回老家,并让父亲寄住在堂弟家里,每月给堂弟三块大洋作为生活费。算算,老人家在南京只住八个月。
九三七年十二月,日军攻陷南京。
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日军占领南京前,不时派军用飞机到城市上空侦察。虽然飞机飞得很低,但日军既没遭到防空炮火阻击,也没遭到军用飞机拦截,有时连防空警报都没响。更可笑是,些南京市民竟然在街上摆桌子,拿根长竹竿去戳飞机。
数月之后,南京大屠杀发生。
六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