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爸性情和顺,是个无可无不可人,跟她说,出来就没事,在老家不行,亲戚那多,跟人家怎说?还是城里好,邻居之间互相都不认识,谁管谁啊。后来他在小区里每天跟人下棋遛弯儿,说自己女婿在美国。
妈妈说,女仔就这点好,起码你能确定你肚皮里崽是自己,男可就不定。“伲个崽佢系你格,就得个啦!嘀都认。”她这说。小河告诉天稚。
爸妈来之后,小河像回到学生时代,每天睁开眼就有现成饭吃,吃完也不用洗碗,偶尔她蹴进厨房,想帮帮忙,妈妈总是撵开她,“你走你走啊,冇嘢事,你去忙你个嘢。”她只好回自己房间。从上初中起就是这样,那时候她耳朵里总是塞着耳机,吃完饭就借着做功课把房门关上,只是现在这个学生大着肚子,像不良少女。她爸爸把眼光瞥向她肚子,她就有点不自在。
她考上大学之后,每次回到老家,总觉得房子里有种特别气味,那是某种被你抛在身后味道,像灰尘和啫喱,像反复使用竹编蒸笼。把爸妈接来广州同住之后,她在房子里又闻到这股味道。诡异孕妇嗅觉。这种气息叫人生出安全感,比香薰还让她镇定,她孩子也将在她熟悉气味里生长,那是不会被改变旧日生活。
回房间也没什功课可做,孕期瑜伽总是半途而废,她新添个爱好,看小时候相册。那时照片真少,每张都用力过猛。五岁之前仅有几张,眉头紧锁,腮帮子上肉虎着。有张是过周岁,奶奶抱着她,她在打哈欠。后来她妈妈老说她,“影相都唔会笑,唔笑以后唔俾你影佐,费佐钱。”终于有张咧嘴照片,那时候已经大点,两个手拘谨地放在膝盖上,笑出粒虎牙,她只有边有虎牙,另边没有。果绿色泡泡袖裙子,剪个童花头,刘海是她妈妈给她剪,显然剪坏。
她有时候看看自己照片,再抬头看看墙上贴英俊男童,好像凭视觉就能杂交出个酷肖自己但又更加好看婴孩,正是眼前这对童男童女所生。海报上男娃明显笑得比她轻松。
罢,她可生不出这样非族类深眼窝,无论孩子爸爸是三个人里哪个。
她路看下去,看到好几张她跟丁济合影,儿童节诗朗诵时候老师拍,两个人嘴巴都大张着,大概正拖长腔调,抒情着个“啊——”。白衬衫,红领巾,涂着血盆大口,眉毛和胭脂下手太重,导致表情惊悚。丁济脑袋扁扁,外号小扁头,跟她住得近,天天放学起走回家,算是青梅竹马。那时他们才年级,有天她被老师叫上台去给大家讲故事,她识字比同学多,已经可以独立看很厚《三百六十五夜》。故事太长,她尿急起来,十分憋不住,两只脚挪来挪去,像在裤裆里挤只酸柠檬。好不容易讲完放学,丁济背着书包走上来,跟她说,“大臣,大臣!不是大巨!”
她反应过来,她不认识“大臣”“臣”字,讲故事里念错别字,别小孩儿没听出来,可是瞒不丁济,他识字儿也多,已经能看《三国演义》。她理都不理他,后退两步,掉脸就跑,个人跑回家。
丁济以为她在赌气,其实她只是尿在身上,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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