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走,们都松口气。她床现在空,条条稀疏床板,像弟弟死前凸出来肋骨。临走时候,她带走床上每块布,印着喜鹊玫色床单,花格子枕头巾,夏天毛巾被,毛巾已经秃,她喜欢用来扎头发手绢,还有那些缀补得看不出颜色拼布。
“三儿,你想妈妈吗?”大哥问。
“不想。”
诗班活动,很多人忙碌地走来走去做准备工作,饿极似去看那些天顶画和祭坛画,惊喜又贪婪,恨不得把目之所见都吞下肚去。有尊圣母子雕像,不是宗教程式化庄严行止,圣婴伸出两只肉嘟嘟胖手,去摸母亲脸庞,圣母还不习惯人母身份,脸少女式娇羞,竟是世俗人伦。看得呆,掏出个本子来临摹,没留神伊冯去哪里。活动开始时候大吃惊,穿着牧师服站在台上布道就是伊冯。
试图跟上伊冯语速,很快就放弃,听不太懂她到底讲什,但管风琴响起来时候感受到颗信徒心。并不信教,只是随时愿意臣服于美。
伊冯告诉,艺术家都很酷,信奉上帝在他们眼里是老土事情,她很少跟艺术圈人提及她在当地神学院进修课程,今天教区牧师病,请她来顶替,这是难得练习布道机会。
后来经常跟伊冯起去教堂,尤其喜欢后面墓园,那里种满玫瑰,有棵极大树,树荫如洗。孩子出生后,伊冯就成她教母。
等到飞机腾空而起,机舱里双语广播出现确凿无误普通话,才惊慌地醒悟到,真要回家。
从飞机上俯瞰回家之路,总来说,就是先飞过片绿,然后飞过片蓝,最后飞进片黄。在高空俯瞰光秃秃山脉,也不过是坟起土丘。
弟弟死,葬在农场田地里,就是这样隆起抔黄土。家里没有费事请吹鼓手,活人尚且自顾不暇,何况是个未成年孩子。当时刚刚六岁,并不懂大人悲苦,只记得那之后个月,妈妈就带着大姐姐去后山另个村庄,那里有座民办小学需要老师,管饭,天两顿。
姐姐那时候十三岁,已经知道要脸,和哥哥们去食堂等吃,叫她,她不肯去。时间到,们像狼崽子样跑得飞快,布鞋底恨不得在地上擦出嗖嗖火花。饿。
爸爸在师范当老师,们三兄弟跑到大食堂,掐准学生刚刚吃完时候,饭桶底刮刮,有时还能聚出把米。如果是稀饭,桶外沿总会挂住点,已经快要凝住,可以用舌头舔掉。地上有时候能捡到点点馒头或者山芋皮,不过这种机会很少,撞上次几乎是过节。大师傅心情好时候,会给们盛个几乎没有任何菜叶汤底,大多数时候,他用勺子敲们脑袋,赶们走。爸爸看见们,就像没有看见。他变不出午饭来,他不能拦着他孩子自己找食吃。他有时候会搓下头顶,心不在焉地说,“闵生,你要下劲吃啊,现在你变成家里老幺。”
童年很多事忘记,只有饥饿深深地刻在骨头里。后来在异国他乡,每次教堂施舍面包,不管需要不需要,定会拿。喜欢德国南部,比起北方冷硬,南方人更温柔,面包也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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