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佬将清眼目、放髓、活血等等十六样工夫逐做齐,再滚水布巾压眼。说:“春爷,妥当。”细春照手镜、起身。剃头佬为细春扫身、扫背。细春付廿个铜板,将油光水亮长辫抛去身后,向来时路大步走。剃头佬高叫“盛惠,得闲过来坐”,用布巾曜曜声拂心口、大髀,拂剃头柜面,拂柜脚、地面。
六要行1号底楼库房里,个番鬼在制标本。拖泥带水野生山草统送至后院井边洗涤,和大菜蕾齐停干水。尽管都被称作植物,命途却殊异:大菜蕾要进大瓦缸,先被盐戕害,再被胃液戕害;野生山草则’去库房,排好队,按部就班,为跻身不朽做准备。库房极干燥。人颇费些心力智力忤逆天然、维持那种罕见干燥。
谁发明货架?货架可以无限精缩下去,也可以无限扩张开来。货架繁殖,成为库房。船则是流动货架。你站去海皮边缘望望:多少货架正在顺风漂流、泊岸繁殖。货架上摆着货
江面声浪渐大时,剃头佬就挑担行人广场,到正对六要行大榕底停住。大榕枝叶根须茂茂然,做成广场唯公共凉亭。剃头佬卸担,将剃头柜、面盆座严正摆好,从剃头柜内取剃刀、手镜、布巾、番视、篦梳干拉杂,排列齐整。剃头佬倚着剃头柜等,对迎面而来无论谁人都招呼:“阿官,采耳吗?”
人家不睬他,荡走。他又倚返去。日头在天上划个弧,他跟着大榕影移去西,移去东。鱼佬、岑婆粥那些人,专挑日正时分窜上广场摆档,摆得阵是阵,差人有时理有时不理。最狼次,岑婆粥被打断脚骨,无影无踪。剃头佬以为她死,不料两个月后又挑个粥档上来,人变矮、变跛而已。条髀I、条臂,丢就丢,人活着似檐蛇>甲万3师傅、补镇佬匿在暗用.等到事仔找上门,就拎起架嶂跟入夷馆做工夫。干手净脚,潇洒。
“采耳吗?"剃头佬发问。剃头佬心很定,因他交足平安钱。细春照直走来。买办牌照,件木方仔,自腰间垂落,被他大腿来回地撞。不要觉得烦。正正是要这样。是要这样,时时刻刻记忆、公告着买办牌照存在,记忆、公告着为它付过血、泪、汗。剃头佬抻直布巾弹柜面:"春爷坐。"细春坐稳,剃头佬递手镜过去。细春装脸入镜。“老啰,”他想。剃头佬烧滚水、热布巾、醒剃刀。
随口地讲:"春爷,近日有乜趣闻?”
1[粤方言]大腿。
2[粤方言]壁虎。
3"cabinet"粤方言音译,时人称保险柜、保险箱为“甲万”,亦写作“夹万”。
细春阖上眼,听颈骨节节放松。说:“诸事八卦
剃头佬落力做,喘声说:“嘻,多个消息多条命呀。”
细春由得他松肩打背。听自己胸腹共鸣,想:“这件白骨人皮鼓。“顺应鼓声,回味些流沙时光:缓缓收窄水道,缓缓扩充沙田。船户绵密密漂层。乜都有。猪栏,羊栏,鸡笼,鸭群群游去,屠夫斩猪头,抛,腌肉师傅水光上晒肉,格格水上通菜田,豆腐西施磨豆腐,五金杂货,杉木顺水漂,粪船竟日打转。那些水体、骨骼、组织,那些无亲无故劳碌人,天南水北,聚结暂时,个个面上无情,做足冲杀准备。细春闭目遥望,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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