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立把学生证和票递上去,她有种错觉,他是故意把她留到最后个,像那种心数很多小孩,把预估最有趣礼物盒留到最后拆。翻开学生证,头页有寸照,他目光在照片和人脸上折返跑几趟,很严谨地验明正身似,她又想:不会是借对照片机会看吧?他再翻页,念道,生命科学学院,你们这学院都学什啊?立立说,就学“生命”。
“生命”能学四年?
怎不能?植物动物微生物,细胞生物,分子生物,能学辈子。
孙家宝说,也是生科院,你刚才怎不问?
列车员不抬头地笑,那页上就算印满五号字也该看完,幸好他在荒谬边缘合起学生证,连票还过来。詹立立是吧?这名字真不错。立是独立意思?
证。
人们陆续收回腰身和目光,意犹未尽,议论起自己听过逃票成功案例。孙家宝趴到立立耳边说,就是他!立立说,谁?孙家宝说,你记不记得跟你说,这趟车上有个特帅列车员,眼睛像刘烨嘴像金城武?就是他。说得没错吧?像不像?
那人走得越来越近。孙家宝她们把学生证压在车票上,握在手中,等着,红底烫金学校名字,跟块块霓虹灯板似,下闪进四周围人眼里。高考苦番,为什?不光为四年后院长把学位帽穗子往边上拨、递来那张文凭,也为眼下这种跟“普通人”分隔开来、扬眉吐气时刻。这种时刻不多,得珍惜。四周围人斜睨着,脸上含笑,表情是有点羡慕,有点轻蔑,有点同情——就让娃娃显摆下吧,当大学生也就能风光这几年,上社会还不都是灰头土脸打工仔。
列车员挤过来,在两排座椅中间站定,从伸出手里挑只,接过票和身份证。立立仰头盯着,帽檐下图景终于看清,两只眼睛两潭湖,睫毛是围湖栽种蓊郁草木,鼻子隔在中央,宽宽道山梁,还有颗圆溜溜、肉腾腾灰痣,卧在眉丛里。她听家里爱给人看相舅姥爷说,那叫“草里藏珠”。这副好面孔,该搁在质地更好扇面上,出没在这乌糟糟车厢里,有点浪费。但怎样算“不浪费”呢?她也想不出。
他察觉到她凝视,眼睫毛挑,眼珠朝她瞟下,垂下眼皮,好像帘子掀开,里面有个脸蛋闪,又不见。
不是,爷从《论语》里给取,“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
孙家宝说,嗨,帅哥,能不能帮个忙?
为旅客服务是们义务,请问
他先查对面那排人,言不发,查到立立她们这排,依次看里头两人学生证和票,说,上个车厢你们学校同学特别多。还学生证时叮嘱,你俩票是黄州站,记着黄州站跟黄州北站不样,先到是北站,别下错。
人们都发现,这个列车员跟学生有股不样客气,总要和颜悦色地唠两句。他拿起孙家宝学生证,说,好学校,们系统副总就是你们学校毕业。孙家宝说,知道,礼堂墙上荣誉校友照片有他。帅哥,这站几点下车啊?
列车员说,正点是凌晨两点五十到站,还有四个小时。
孙家宝说,车晚点没有?
刚才待避特快,停十七分钟,不过再过几站能追回来。好,证件收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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