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三月,遭遇家,bao,被女婿打得只眼视网膜脱落,她会先打听那女婿是哪人,听说是西区,结论便是:怪不得,那地方人野着呢。又比如本城某歌唱家成大名,上春晚,到金色大厅开音乐会,她感叹道,人家在北区生,北区长大,她爷爷是留过洋,那里人普遍水平都高。
而她最颠扑不破论据,是粒粒父亲。他生于即使在西区也最差劲地带——“坑地”,当年z.府填平块坑地,建起廉价房,让最穷、最赖人去住。粒粒小时常听母亲纠正父亲些口音,比如,粒粒你听,你爸念“脚”是“交”,难听吧?你可别学。被丈夫气得落泪,她会在背后愤愤地说:混蛋!不愧是那个下三滥地界生人,坑地长大混蛋!
粒粒曾认为这个分类法不科学,把它当成需要善意容忍父母局限。但成年后她逐渐觉得,能用这样简单方式解释心中疑难,是种天真福气。他为什这样对?因为他性格不好。他为什性格不好?因为他出身在民风不好地区。好,那就没办法,没得可怪,要是能选,谁会选择投胎到下三滥地界呢?
杨器杨老师生于光明正确东区,其父是新中国成立初始考入清华大学大学生,于校际联谊中结识就读于北京医学院其母,日后回乡,个当高校教师,个当妇产医院医生。用介绍人话说:难得书香门第,嫂子你不是反复嘱咐,要找个读书人家吗?这个杨老师就是,又规矩又有派头,没挑儿!粒粒知道,母亲听到这家世就默许半。
杨老师好厨艺则是意外之喜。粒粒参观两个卧室时候,房间里飘起混合着料酒、糖、醋等等佐料烹鱼香气,还有油炸东西发出嗞嗞声,这种气氛让她松弛点。母亲说,次卧是专门给你和臻儒回来用。她问,那个,杨臻儒回来住过吗?母亲说,还没有,他也说忙。哎呀,你们年轻人要搞事业嘛,们特别理解。
次卧里家具都是欧式,木床头和衣柜边缘堆起翻着波浪描金白玫瑰,精致又不够精致,显出大而无当粗俗。她连声说,哎,好看,真阔气,真洋气。母亲又打开衣柜门,指点着说,这些纯棉床单被罩枕套,也都是新新儿,你套,臻儒套,怎样?算是几星酒店待遇?
她说,四星,起码四星。
杨器在屋外说,你们会开完没有哇?鄙人菜可以上桌吗?
餐具也是成套,酒杯里倒好枸杞江米酒,乌木筷子斜放在白瓷筷架凹陷中,油爆大虾、酱焖鲤鱼、蚝油生菜和炸藕盒都勾芡,亮晶晶地在灯下等待赞美。不赞美简直没天理,她赞美得卖力极,平均吃三口配句夸,形式多样,包括嗯嗯点头感叹,包括真诚地询问做法。杨器还原成耐心称职老师,款款讲解怎选鱼选虾,怎杀,怎用汁腌。母亲负责做适当插叙。他们把这顿饭吃成堂演出来公开课,热烈愉悦得不真实。
由于前半程好气氛可以沿用,后半程安静点,也不至于尴尬,大家话就少些。粒粒选些别话题,如墙上条幅。她被告知,那边和那边两幅字,出自她继爷爷、继奶奶之手,客厅这幅是杨老师世交好友专为他二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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