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童说,那您跟吴伯伯,后来还挺好?
妇人手指头急躁起来,最后把手往大腿上捶,抬头惨笑道,好个鬼,是痴心妄想,哪能那撇脱!地方是新,人还是旧。好多事不是旧家具,说声不想要,扔到大街上就完。们咬牙挺三年,真挺不住。老吴出来年就后悔,天天埋怨,说就不该听你、不该搬。他不想看见,连吃饭都躲着,总说要加班,你把饭留桌子上,回去自己吃……根本不是加班,他去公园里溜达,坐在湖边听人家拉琴唱戏,看人家跳舞,坐到八九点再回。后来他说,离吧,捆在起是条死路,分开还可能是两条生路。说,咱们说出来不想,扔下,你是要连也起扔?
她停下来,停会儿,说,也就依他,离。
巫童面色有些惨淡,低声说,明白,嬢嬢。其实也没扔下。
听那意思,仿佛她也要诉起衷情来,作为酬答。妇人却不接茬儿,眼睛调到马闯脸上,笑笑,像点标点似喝口水,以刷新平静情绪说:这半天光讲那些陈年破事情,小马肯定听烦。小马,跟小巫童回
人同情,他知道跟这种“老家人”叙旧难处,小时确实很熟,但这多年过去,什都变,深深浅浅,到底说什,怎说,都不好拿捏,需要摸索。
他还觉得那种笑陌生又眼熟,过会儿他想起来,是她跟那些筹备婚礼人借来,倒也是见贤思齐。
妇人放下杯,杯底磕到桌面,笃声,犹如五线谱开头高音谱号,要引出篇唱词来,只听她自言自语似喟道,哎呀,时间真快!小巫童都快当人家媳妇,太快。
巫童说,也没那快,说是明年,谁知道。
妇人沿着自己话往下讲:印象里呀,直还是你那时模样。去开家长会,你跟桐桐站在教室门口,给家长们发油印材料。你细眉细眼,瘦得像根毛衣针,校服在身上晃,就跟毛衣针挑着块布料似,脖颈底下两个盐罐窝窝能当肥皂盒。最后这句带出方言口音,她笑,露出口细小、略见稀疏牙。
巫童给马闯解释道,盐罐窝窝是们那里话,锁骨坑意思,这里。她伸手在锁骨上捏把。嬢嬢,你是没见高中那阵,胖到百二十多斤呢。
妇人鼻子里喷出丝遗憾气声,苦笑道,哪能见过?你们搬走嘛。
巫童说,是。爸调动工作,们就搬。后来们过年回老家,想去看你,但艳芳嬢嬢说你家也搬,连那个老房子都卖,多可惜。
妇人下下慢慢点头,犹如往事坠在脖子上,不堪重负。不光房子,老家具老物件,扔扔,卖卖,送送,养十几年君子兰都不要。就只扛着两张嘴,惊风扯火地上火车。当时想啊,搬去个新城市,就能重新起头,日子就能过下去。
她嘴边个恍惚笑,拿起壶给三个杯子添水,添完,壶嘴处余下水,落两滴在桌面上。她不说话,拿手指来回划拉,像那种给硬币蒙张纸,歪着铅笔涂涂涂,让它透出图案动作。水滴摊成大片。马闯盯着那根带红指甲指头,觉得那动作怪幼稚,少女做出来也许可爱,个五十多徐娘做出来,有点不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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