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只是摇首,道:“洒家恁会浮夸?大郎年少,不晓世人心,洒家却活生世,不知窥多少人事去?活到此时,却只得大郎和那师傅智真有此境界,恁生不称作真佛?”
史进只红脸,道:“哥哥休说此话,智真大师能做,自是他修行高深,大郎做,却只是大郎心中爱戴哥哥。知哥哥是顶天立地大丈夫,向来只是真心待好,若是哥哥不与真心待大郎时,却定是大郎有错,若无错时,也定当只做误解,既是误解,大郎心知哥哥总有明真情时日,到时自又复与真心,因此大郎生世不会埋怨哥哥。”
鲁智深听得只是痴半晌,觉他话中奥义无穷,那史进兀自不知,只道:“哥哥今番莫要自责,世事不定,闲常把你作弄,却并怨不得哥哥。”
鲁智深又瞧他回,当时只是默然无语,
翻两趟,头中自有余震,直似那四更潮水,沸沸荡荡,翻天作地,教他欲晕似倒,却与那适才鲁智深情形印证致。史进走得几步,只感处处熟识,又是步步眼生,东南西北发混,全没个二致,当时头又实在痛得利害,他便不耐烦再走,心道:“目下想是头脑心窍全颠倒,此刻却莫乱走,只在此睡上宿,待到天明,自然又好,且再寻回去。”
就此往后躺倒,在那草岗子里阖眼睡去。他睡得时,忽感身上轻,正是大惊,复又教人给将入怀中,牢牢箍,他直要做挣扎,却听那人叫声:“大郎。”
史进听,登时费力睁眼,见果是鲁智深,大喜唤道:“哥哥,你恁折回?”
当时二人分开,各自站稳,鲁智深却是未有言语,原来他因恨自己伤史进去,本极愧疚,此时却见那史进神色做派天真,端只有欢喜,绝无半丝毫怨意,他心下因而发转为极恸,各种言语,却是说它不出,史进见他神色悲怆,却是着急,抓他手道:“哥哥恁生如此?莫不是伤处未愈?却为何不好生歇息?”
鲁智深只把眼定定瞧他回,忽笑道:“洒家自诩利落世,闲常最是以此自大,今番见大郎,始知洒家却何尝利落?倒只是个婆妈鸟人。”
史进诧道:“哥哥何出此言?大郎又如何比及哥哥?”
鲁智深只道:“大郎端只是座真佛,却不肯自知。”
史进教他说害臊,道:“大郎向来村野,只做个不解事蠢物,何时却成真佛,哥哥闲常庄严,如今却也直来发噱。”
鲁智深却正色道:“大郎若不是真佛,还甚鸟人敢来做佛?他便敢做时,洒家第个将起禅杖砸烂他去。洒家岂是发噱?洒家前番错冤大郎,今番又误害大郎,本是虽万死也不可赦,大郎却如浑然不觉,只以真心相待,并未曾有得半分造作之态,大郎若不是真佛,却还是甚?直教洒家羞愧欲死。”
史进听他此说,头个却是不觉有甚纳罕处,二个又甚感受之有愧,心道:“何尝没怨怼过?只是日渐明哥哥为人,心才开窍。前番总不与哥哥厮见,心里又何尝不苦痛?只是如今见哥哥,方喜得忘。这般并未有甚不得处。”因此只来笑道:“哥哥直来夸大,这却算甚?只是不埋怨时,便个村驴匹夫也能做,何以要得真佛才能做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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