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却比她预想更快长大。最不好时候,儿子完全不能自理。可那
阻隔新旧城区山包上打出双向四车道隧道,连接起新旧半城,开发大道也因而完整。每次呼声开进隧道时,湿润空气都让她鼻翼轻微颤动。车灯光柱追索着硬币样出口,她享受这幽闭。小城架在群山之间,空气如山峦般苍翠湿润。天气不错时候,她喜欢开点窗,让空气呼呼对流。她熟悉这里道路、河滩、瀑布,山民独有饮食和语言。也许因为在北京进修过两年,她普通话发音圆润、准确,科室里外省考来小年轻都说,刘姐你不像本地人。她笑笑,不认为这是夸赞。
阿姨来,她又不想去见朋友打牌时候,就个人开车出门。阿姨会处理淋浴间里团团掉发,会用消毒水给儿子房间地板清洁。而如果她开得足够远,被足够多单调风景簇拥,回家进门时就会忘记出门前烦心事。岑医生怎说来着,磨砺。只有你足够强大,才能保护他,而他也会保护你。
在她从小长大工厂,工人们总是用废弃材料给孩子做小玩具。车床上过,再用砂纸细细打磨。手最巧人,能做出流行日本电视剧里忍者用飞镖。眼睛盯着道路和随时蹦出来山包时,她脑子里无边无际想着这些。时间被压缩、跳格,她还扎着羊角辫打乒乓球,转眼就抱着孩子当母亲。慢慢地,她熟悉城郊道路和景色,也遍遍温习自己幼时记忆。河流和瀑布像地球本身样古老,靠近它们,琐碎哀喜似乎能被时间绵长带走。
丈夫与女领导那桩事,被女领导丈夫举报到单位去。她相信丈夫是冤枉,他沉默、温和,不似许多男人有太多欲望。可后来丈夫辞去公职,下海开公司。她有些失落,似乎自己错信他。慢慢地,这些好像都走远。
人生过半,已有太多后悔事,像棋盘上无法收回败子。
三年前,她辞职回家照顾儿子。知道原委人安慰她说,回家也好,家事为大。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在重新排列人生次序。从小她就数学好,大学念机械专业,分配到地方工厂是唯女助理工程师。调回城、转行政岗后,她做事也直井井有条。这个家是齐整。
公婆先后去世,她不用再伺候病榻本应轻松些,可两个小姑子对她家事愈发关心,主要是关心儿子,也就是她们侄子。她们哥哥才情过人,如果做错什,也是刘丽丽做妻子不体贴不细致,让他躲出去。“他又不是不回来,他累死累活挣钱不是为你和孩子?”她们说。或许她们说也没错,婚姻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走二十几年水路,同舟共济情分有,但如今水面大雾笼罩,两人在雾中竟似捉迷藏。
而她终究太要强。
辞职回家后,她学习护理,解康复医学、心理学。跟这些事情难度和消耗精力相比,三年下来,她排列出最难完成三件事:永远不让儿子觉得自己是个废物、傻瓜;时刻观察、解儿子需要,发现儿子潜力;努力去理解儿子,那个被打上慢性病烙印世界界限和可能性。
健康人总是把身体忠实视作当然,直到身体背叛自己,才愤怒、沮丧、崩溃。这几乎像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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