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两不厌／宣城（1 / 3）

时之间，怔住。这些帐篷也做得特别宽大。从火车站高处往下看，只见大片朱红色车盖，分成左右两列，像海浪般涌上来。蓦然想起杜甫“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句诗。而杜甫这首诗，正好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李白《独坐敬亭山》

李白这首诗，大约是他在五十三岁那年写。那年秋天李白，显然是寂寞。他在今安徽宣城带行走，没有官职，好像也没有固定居所。晚年李白，四处飘荡，正像杜甫所说，“浮云终日行”，不知是靠什过活。替李白作年谱古今几位学者，都没有提起这问题，恐怕也是无从解答。他给人印象，便如“孤云”那样，有点无奈，甚至可能也有点不乐。

1993年九月底，终于写完本书初稿。于是给自己放三个星期年假，又到中国内地去走趟。这是第九次中国内地行。那年，已辞去香港教职，回到南方故土。游记初稿完成时，正是“天凉好个秋”秋游季节。计划中行程有南昌、景德镇、黄山、南京和扬州这些从前“遗漏”地方，以及陶渊明故乡江西九江，和朱熹老家江西婺源。

然而，秋游回来，却发现没有什东西可记。意外收获，倒是原不在行程之中安徽宣城，李白晚年宣城。

十月初秋，在江苏镇江上火车，准备到安徽黄山去。这是列308次快车，从常州开来，直开到黄山站。行前晚，还身在扬州，在宾馆内翻查那本《全国铁路列车时刻表》，发现这列火车走路线，简直就是当年李白走过路：南京、马鞍山、当涂，当然还有宣城。当涂是李白晚年常到个地方。他最后也就死在那儿，葬在那儿。然而，却对当涂没有什兴趣。最想去，反而是宣城，或许是因为《独坐敬亭山》这首诗吧。想去看看李白诗中常提到敬亭山，如何“相看两不厌”。

火车从常州开到镇江时，快接近中午。这是班过路车，但在镇江上车，硬座票竟还是对号，让觉得有些惊喜。这列车乘客不多，大部分还是到芜湖去。路上，秋天太阳照在窗外刚刚秋收稻田上，扎扎稻秆立在田中央，风景很美。火车飞快地往西南方向奔去。心情也变得特别明快起来，就像那年乘车到甘肃夏河去那样。

下午3点多，火车到芜湖，几乎半旅客都下车去。车厢里变得空空荡荡。在对面，正好坐着名十多岁小男生。无意中和他谈起，才知道他老家便是宣城。他告诉，李白敬亭山就在城郊外几公里地方。城里有家敬亭山宾馆，可以招待外宾。听，更决意中途就在宣城下车，暂且不去黄山。

下午快5点钟，火车几乎是正点到达宣城站。阳光勇猛地照着这片古老土地。出站，走下那排台阶时，远远就见到许多三轮车，在车站外排成条长龙在等待着。这些三轮车和其他地方最不样，便是它们遮阳帐篷，全都漆成相同朱红色。这朱红色很怪，幽幽深深，仿若种中古时代色彩，在太阳底下，发出种低低沉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