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对面脚手架已笼上团暗影。想,如果现在飞到脚手架上往这边看,黑夜里光学仪器厂,定亮得晃眼而失真。灯笼里大约新换功率更大灯泡,纱灯笼罩看起来就像要烧着样。门楣上添圈白色灯泡缀成光带,它散发白炽光与灯笼橙红色光晕彼此冲撞,谁也不服谁。已经有好久没听到于晓红和说话声音。没有回头看,想象着他们突然获得武打片里那种轻功,轻轻腾空跃起,消失在厂区深处草丛里。
三
后来桥那边果然起高楼。然而,在跟彻底失散之前,并没有见到他住进去。有阵子,他倒是离“屋子唱片”比较近。亲眼看见他床底下,印着“上海”字样灰色旅行包里装满来历不明碟片和磁带。
仍然是他们之间信使。从床底下翻出盒封套模糊得根本看不清人脸磁带,让交给于晓红:“希腊金嗓子娜娜。这个不好弄,翻两版,封套复印走样,让她将就将就吧。再去打听有没有好。”
“你……姨婆怎什都有?”
是同样四盏。
光学仪器厂是整个新村地标。条几乎干涸河道,座陡然爬升桥,把大马路分成两段,头通往城乡接合部农田(最多再过三年,就会有房地产商人跑来画圈),头分布着好几座工厂。光学仪器厂是其中看起来最不像工厂工厂。它门面高大宽阔,没有厚厚、既然扫不干净就没人扫尘土。大铁门几乎总是开着,上下班时人潮不算汹涌,约在那里等人,似乎比别处更体面点儿。
谁也不知道光学仪器厂为什喜欢挂灯,好像仅仅是为证明招牌上“光学”两字并非多余。起初,这里亮灯多半跟敲锣打鼓同步。那时候有是可以敲锣打鼓理由,有人当兵要敲锣,有人退休要打鼓——哪天若是敲锣打鼓经久不息,多半是因为终于抓到什坏人。这两年已经听不到锣鼓声,但光学仪器厂灯还是时不时地亮起来——过年过节是定,但有些亮灯日子让人摸不着头脑。
“今天是他们厂庆吧?”听到于晓红声音从身后飘来。他们俩起初还装出不期而遇样子,后来想到只有个观众,就没再往下演。
“没有事儿,”显然在往她跟前凑,“去年冬天不是刚庆过次?”
抹把
背后睁开双眼睛感觉无比美妙。耳朵收集到零碎词语,毫不费力地拼成画面。听到于晓红说某年夏夜桥那边田埂上曾经充满猪圈气味,听到顺口哼起“从垄上走过”。那以后,于晓红说,就再没有过桥。
猪圈早就拆,说,你这高中生太两耳不闻窗外事。那边——想象着按住于晓红肩膀把声音压得更低——迟早会造大房子,你信不信?听说已经有人来看过地。
不信,于晓红嘟嘟囔囔,鞋底来回擦着地面。那边以前是坟地,妈说不吉利。
“姨婆也这说,”声音里几乎带着笑意,“但姨婆还说过,人要发达,地要发达,都是挡也挡不住。”
信不信以后们会住到那里去,有屋子唱片?声音飘浮在半空中。他说“们”时候拖个奇怪长音。竖起耳朵,还是没有听到于晓红怎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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