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所见,芸芸众生,仅有阿絮人沉甸甸地压在心尖,他对这死叫花子让再让,让得剜心蚀骨,不忍忤逆他分毫。
这就是做人滋味吧。
这就是……
天下无敌卑鄙小人如过江之鲫,也有卓尔不群如龙雀者,在傀儡山庄那个年,几乎是他三十年来最平安喜乐个年。
他、阿絮,还有张成岭那个小鬼,他们杀鸡炖肉、烹羊宰牛,分
有那时片刻,天地为庐,温客行找到三尺宽方寸之地,竟能和另个人这样平平和和地坐下来,起怀念对对于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而言,无足轻重老夫妻。
他听见那人在蝉鸣与风声中,不轻不重地说道:“若个人辈子只有自己,随时随地总防备着除自己以外所有人,跟谁也不亲,跟谁也没感情,只能自己疼自己,那岂不是也太可怜?当坏人,太苦。”
温客行当时有种动物,想将自己这世苦痛全都倾吐而出,把满腔委屈倒给那未言明知己看看,却始终无法做到,只能藉个荒腔走板、不知所云亲烩故事透露出只言片语。
太苦!他想道:当坏人,太苦。
阿絮,为何与你不能早相识十年?为什与你相识时候,已经是这个人不人、鬼不鬼东西,而你竟已经重伤濒死?为什这世间,家和美满总要家破人亡,好友知己总要相见恨晚?
他虎父犹在,父母双全,家境殷实,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又有什关系呢?
他胸中有鬼又有愧,还有颗无边冰冷心,因此只好万般滋味,不动声色,要死要活地缠着那叫花子阿絮。
对于那人来历,温客行已有猜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个位高权重到那样地步人,是怎让自己进退得宜呢?所经历腥风血雨漫长如浮生场大梦,他又是怎依然怀抱颗洗练过赤子之心呢?
那次他们两人共赴黄泉,温客行忍不住以小鬼身上琉璃甲碎片试探,没想到碰个软钉子。
为文者抱玉,为武者桓桓,与那旁门左道外物有什勾结?
英雄末路,红颜终老,人若是想按自己心意活着,该是有多艰难?
许是从那时开始,温客行心中突然生出如心魔般执念,他想:为什不能随心所欲回?为什不能留住他?
傀儡山庄中,趁那人重伤,温客行时鬼迷心窍,竟想要把手压入他气海,想着:只要下,纵然有些痛苦,但只要下,就能把阿絮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掌心里。
这路积攒狠心,却始终败在那句有些凄然“别人不明白,难道你也不明白吗?”中。
怎能不明白?
温客行觉得这个满脸青黄、其貌不扬痨病鬼,在那瞬间狠狠地印在他心口软肉上。
之后连毒蝎都搅合进来,各路英雄狗熊来个你方唱罢登场,是把不大戏台子占个满满当当。他与阿絮护送张成岭回到那些个满嘴仁义道德名门正派处,途中瞧那人指点蠢小子武功,时忍不住技痒,上手比划二。
没想到阿絮竟然能从这已经改得面目全非剑招中,口道破“秋明剑”来历。
天地昭昭,江湖若大,谁还能记得那些如流星般纵即逝江湖客呢?
只有他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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