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睁眼木然看她许久，目中才渐渐燃起
点神采：“是你呀……”
刘娥努力微笑着点点头，扶他坐好，他也并不问她因何到此，似乎全不讶异，也不想知道。刘娥也时无言，见他周围纸墨凌乱，便开始为他整理。
收好案上几幅字，幅画卷露
出来：位美人掬水映月，身旁白杨树下，枝棠梨花开正妍。寥寥几笔，画得却颇有神韵。刘娥心下动，忆及往事，酸楚中又有缕甜意悄然浮升，脸颊点点热起来。她侧身掩饰着执画细看，含笑道：“这花好看，开得真热闹。”
“有什
好呢？”他抚额，黯然垂目，“花开盛极，转眼便凋零……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刘娥怔，亦不好接话。收好画卷，见夜风凉意浸骨，且时有寒蛩之声传入，遂为他关上窗户，剔亮烛火，再揭开花架上香炉看，发现香炭早成灰烬，炉身冰凉，香气消散殆尽，不禁叹息：“大王独处，宜自珍重，勿久处寒凉之地。”
刘娥借助桂树，跃下高墙，朝赵元侃所指
高阁奔去。虽时值重阳佳节，楚王府中却十分寂静，毫无宴乐之声，花园中凉风掠过，树影憧憧，景象颇为萧索。刘娥但觉足下小径也是遍地黄叶堆积，每踩步便有枯脆叶脉应声断裂，好在这点异响会被风声泯去。
行至阁楼近处，刘娥隐身于树影中，见两名提着食盒侍女从阁中出来，楚王府杨都监自外赶来，瞥那沉甸甸食盒，问：“大王又未进食？”
侍女称是，补充道：“大王仍只留下酒。”
杨都监叹息，挥手让侍女离开。
这位都监此前常随赵元佐去秦王府，刘娥是认得，知他为人良善，待自己向也很客气，遂现身，低低地唤声“杨都监”，行礼之后直言相告，请他容许她前去探望楚王。
“
习惯……”赵元佐低喟，将目光掷往窗棂月光映照处，神思似乎也透窗而出，融入摇曳树影中，“早已习惯在这华丽囚牢里，看长云流逝，远山沉寂，璇渊枯涸，荼蘼香尽，习惯深深浅浅灰色树影把日光揉碎……”他转顾刘娥，勉强牵出抹苦涩笑意，“习惯春天和你，都去不归。”
刘娥屈身跪于他榻前，仰面直视他双眸，轻柔却坚定地说：“不就是个牢？陪你坐。”
他摆首：“不只是牢，更是血雨腥风修罗场。这江山锦绣之下，原本就血流成河，血脉，迟早也会融入其中。”
他独斟杯酒，将要饮下，刘
杨都监见她大感惊诧，忙让她进至阁楼檐下，得知是襄王引她至此，遂问：“是襄王让你来见家大王？”
刘娥迟疑，最终摇摇头。
杨都监此前对她与赵元佐情愫并非全无感知，此刻叹叹气，终于同意带她上楼。
赵元佐斜倚隐几，半躺在月明楼榻中，身边案上，尽是挥笔写就残篇，字体有草、隶、篆、八分、飞白、章草、行书，有些稚嫩如幼童习字，有些洒脱如才子泼墨，内容从《诗》、《书》名句到诗词歌赋皆有，大多是孤零零两句。槛内帘半卷，月色如水浸润而入，他手按案上酒注子，另手长袖拂地，蹙眉闭目，醉态颓然若玉山倾。
刘娥走到他身边，低身让视线低于他，轻轻唤道：“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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