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与眼都无遮无翳,身轻如燕,马上衣袂飘飞。夏荣冬枯万顷碧野里,人们代代繁衍朝生暮死,忙着纵马扬踏高声歌唱,生于旷野,没于旷野,如草芥般渺小,却快意自得。
回来。真回来。
“那是他?”符义问道。
海市面无表情答道:“那声音,应该是罢。”符义冷笑道:“够逍遥,唱起歌儿来。包抄过去。”“大人!”猛然有人惊呼。西北方亦有道滚滚黄尘卷来,有人吹响草叶,尖利声音漂浮在金红色暮霭中。马蹄声整齐划,队形严整,显是训练有素。
“是迦满军?”“不对,他们穿着便衣!”“不会错,
七月朔日夜中,夺罕刺帝旭,不成,伤内侍禁卫数十,夤夜北逃。近畿营副将符义与黄泉营参将方海市率兵士五百,夜开帝都永祚门,举火缉捕。辗转往返中路、赤山、合安三郡,行程千里,毙马无算。夺罕狡黠,数扑数逸,王师折损近百。八月中,终杀之于莫纥关外,尸身为迦满军夺去。
——《内阁大库·奏章合牒·天享卷·十四年八月》追至莫纥关时,正是八月望日午后时分。关外便是迦满国境,这剩余四百骑既非使节,亦非商贾,不便公然武装进入他国境内,遂遣便衣探马出关探听。眼看约定时辰已过,天色向晚,十名探马无回还,草原中曾先后响起两声示警鸣镝,此后再无消息,这十人想是已遇不测。
为防故旧徇私,出京五百人马不从羽林中调拨,均选自近畿营,多是符义自黄泉关带来旧部。据宫中传言说,凤庭总管方诸本是要亲身缉拿方濯缨,因重伤在身,由另名义子方海市替代。追缉半月,数次设局、埋伏、围堵,那方濯缨只身人,行踪飘忽如鬼魅,从中州至瀚州数千里路途竟拿他不着,反赔进去几十名精壮汉子。如今又是十条人命损失,剩余四百骑内,起无声骚动。
符义挽住马,闭目思索。海市从旁看着他那张黑得难辨眉目脸。片刻,符义高举起右手,截然向前指,淡淡道:“出关。”草原黄昏分外炽烈艳丽。天际垒起万状云堡,金乌未沉,冰轮已然东升,日月星辰皆明媚硕大,与关内所见天穹竟似是全然两样。夏草芃茂,高与马背相齐,夕阳下,眼见得那离离之草如赤金波涛,自广袤远方浪浪涌动而来。
濯缨眯起眼,夕照将他俊秀脸孔涂泽金红。他信马由缰,任胯下骏马停停走走。北地天候迟晚,莫纥关内城柘榴开得如火如荼,即便是七八里开外,亦看得见那流溢泼洒红。青天下远远扬起道尘土,自东南朝西北方向奔驰而来。
来。
濯缨稍稍夹紧马腹,那匹九花虬便轻快地跑起来。
呼喝声渐渐散开,向他围拢过来。他侧身回头望去,苍茫碧野上,黄尘呈半圆形状自后包抄过来,已不过两里左右路程,骑者身影踊跃隐现于草浪中。
濯缨周身血脉里,忽然涌起难以言喻欣快。果然,他还是个鹄库人,寺九子孙。他长笑声,打个响鞭,伏身向马耳边用鹄库语言低声说道:“飞光,让瞧瞧,你到底是不是匹好马。”飞光听懂人言似地,猛然厉声嘶鸣,扬蹄腾跃,果然足不沾尘地飞奔起来。
濯缨亦觉得自己身体寸寸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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