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着锐利啸鸣,箭镞自海市头顶擦过,深深贯穿已几乎抓到硝子头颅母鹰身体,长箭劲力依然未消,直将毛羽戢张母鹰钉到不远处杨树上。
海市这时才觉得顶心凉,她向仔细挽结遮掩满头乌发,竟然在空中高高飞扬起来。长箭在半途撕开她束发锦绣幞巾,长发如股乌黑芬芳泉水淌至腰间,华美得令旁人呼吸凝窒。从披散纷拂乌发中,她仰起脸来,明眸朱唇,容光慑人。
那扑朔迷离美,如临水照影,总也看不真切,只觉得难以逼视,眩人眼目,是不容错认少女风华。
她看不见百官喧哗惊艳,看不见昶王阴沉如雷云脸,亦看不见帝旭扬起左眉颇为玩味神情,她只望着他。
。她眼看着那军汉打怀里摸出个小革囊,从中取出只挣扎扭动小东西——稀薄柔软灰色羽毛,娇黄喙与爪——是只孵化不满月鹰雏,在男人阔大手掌里显得稚弱可怜。
手掌缓缓收紧,鹰雏梗着脖子,嘶声咻咻叫着。天空中瞬间划下道巨大黑影,那是母鹰收起双翼,愤怒地向军汉头顶俯冲下来。海市看在眼里,脱口喊道:“当心!”那军汉闻声向她看来,眼里竟有然明澈悲悯神情,他眼光越过她身形面貌落在她身后,像是从那里洞悉她自己亦不可分解命运。
海市觉得她心脏就像那鹰雏,在虚空中被只冰凉手绞紧,攥成模糊血肉。她蓦然回头看去,方诸正向着她张开弓。
“硝子,闪开!”“陈硝子!”羽林郎们欲要救援同僚,却苦于手上没有弓箭,只得顿足呼喊。
而方诸已张开弓。他们三人位置正是条直线,与其说是她恰巧站在方诸与那名叫硝子军汉之间,不如说是硝子有心站在她身后,引来母鹰。在旁人看来,方诸引而不发,是要谨慎精准地抓住解救硝子线生机,她却知道,他是在等待着别什。
她隐隐地明白他要做什。
她早该知道,幸福不会来得如此轻易。他是何等绝情无义男人,怎能奢望他独对她人真心以待。他那样轻易便舍弃濯缨,又怎不能舍弃她?然而奇怪是,她不愤怒,亦不悲伤。许多年来,他瞳孔内仿佛始终有面镜子,隔绝内心,只是将外界投映切冷冷反射回去。可是那瞬间,镜面劈开道裂痕,她深刻清晰地望进他眼底,浓烈沉潜窅黑在那双秀长眼里沸腾翻搅着,却被死死按捺住,不能夺眶而出。
只要脚尖轻轻踢,让胯下座骑小跑数步,又或者是弯身藏匿于马腹,躲过这箭不是难事。可是,他是世间唯能伤她射手,如果是他要如此,她就不闪避。就在这里,等待他亲手将她人生葬送。
明明只是刹那,却有亿万念头汹涌决堤而出。
箭已离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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