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玉苒慌忙和衣踏入水中四处摸索,终于摸到海市,将她扶起,急切拍打她脸颊。
海市虽手足无力,眼神却幽深清醒,眉睫上沾染珠粉,荧荧惑人。“你安心,只不过是没有力气。海水是淹不死。”玉苒松口气,刚要将海市扶往池边,背后便响起清朗闲适男声。
“玉姑,你去把湿衣裳换。”玉苒“啊”地声,搂着海市转回身来,“皇上、方总管……”海市倚在玉苒胸口看着来人,光丽容颜上双瞳乌如点漆——两点浓黑漆,无神无光。
“玉姑。”帝旭稍稍加重语气。
“是……”玉苒慌乱应声,却不知要如何将海市送到池边。帝旭将眼光投向身边男子。方诸恭谨俯首为礼,继而向池边走去,面色平静如过去十四年中任何日。
夫人?”海市茫然地复述着。
“凤庭总管早便差人送来斛稀世鲛泪珠,说是夫人幼年逢仙,这鲛泪珠是鲛人赠予夫人嫁妆。皇上那时正向司礼官口授册封旨意,得此吉兆很是愉悦,便赐下这个别号,并赐夫人珠汤沐浴。”幼年逢仙。
海市身躯猛然绷直,咬着牙似要使力,却终究用不出半分气力,只得依然将全部体重倚靠在玉苒身上。
初初离开海边那些日子,她合上眼睛,便看见沉碧海卷起滔天漩涡,成夜地惊厥噩梦,是他与濯缨轮番照看,决不假他人之手,为是不让旁人听见她呓语;这斛鲛泪珠亦被他锁入库房,不见天日整整十年,不许她再看眼,好不再揭起她疮疤。她原以为这是他们三人深埋于心秘密,长久不曾提起,她仿佛也就真能当自己只是个无父无母孤儿,被他时兴起收养入馆罢。
可是,被拱手送人,不止是她这身尚称美丽躯壳而已。他把她不欲人知面霍然摊开,任由那些旧伤在光天化日下哧哧蒸腾起腐毒与血腥来。
苍绿宦官袍服衣袂无声拂过眼前。凤庭总管在玉苒面前弯下身来,伸出只手。
玉苒将怀中女子手臂交给方诸,匆匆踏着台阶走出珠汤池,行礼告退。
“夫人
海市疲惫地合紧双眼,再流不出泪来。
玉苒亦不便再说什,只得继续挽着海市肩,为她擦洗伤口,股股血色翻上水面,整池水几乎被染成浅红。
海市咬紧牙关忍耐着周身火辣辣疼痛,却因嗅见熟悉清新微咸气息而困惑地睁开眼,四面环视。她浸浴池水浓白如牛乳,细看之下,原来那水本身是清澈浅碧颜色,其中却密密麻麻地散布着极细小星芒,在日光下折出七色虹彩。虽已离开海边十余年,海市毕竟是采珠人家出身孩子,不禁低低惊喊出声。
“这是海水……还有……舂碎珍珠……”她颤抖着抬起手,搅动池水,眼里满是愤恨与不能置信。“难道,年年上贡珠赋,就是为——”她顿顿,嘶哑衰弱声音终于爆发,“每年为贡珠,海上要死多少人,就是为……”海市说不下去,将面孔深深埋入水里,乳白色珠汤下,有什东西散出隐约光华。
玉苒疑惑地探出手摸下去,从水里捧起海市手,手心白光漫起,赫然是“琅嬛”二字。玉苒骇得乍然松开两手,水花泼面,海市便直向池底滑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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