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首几案后坐着对王家打扮男女,左右又皆设有几案,边是个披挂严整河络,另边是个华服少年,举杯宴饮场面。
上首男子面孔上厚厚敷过白粉,操着南方山村口音,旁若无人大声说道:“恨哪!朕是堂堂国之主,怎能受这样个瘫子摆布!”面却又堆起满脸笑容,向左首河络举杯,朗声致意:“挚爱妻子兄弟啊,朕祝你健康永寿。”看戏人轰然全笑,台上人却都极镇静,只作没有听见
勾走魂,拽着缇兰就钻进十二角牛皮篷子。
篷子原是夸父饮酒集会地方,敞亮非常,这天门口却下着厚厚牛皮帘子,片漆黑里依然摩肩接踵挤满人,热腾腾汗味儿钻透衣裳,直贴到身上来。尽里头贴着墙搭起座戏台,两边各有大火盆,熊熊地照亮舞台。
“哎呀,都演半!”季昶从人缝里直往前钻,手高高举着装满零嘴纸袋子,汤乾自护着缇兰,几乎要跟不上他。
台后幛子是张霉斑累累黑布,戏正演到热闹处,个衣衫鲜艳河络女人怀里不知抱着什,慌慌张张在幛子前跑来跑去,后边有三五个打扮成军人模样男子追逐着,唇上概用油彩画蜷曲凶恶胡子。河络女人身材娇小,腿脚飞快,士兵们始终虚张声势地落后几步,做出杀气腾腾表情,多兜几圈,下边就有人喝起彩来,大约是赏识他们演得卖力。
“缇兰你听,戏台子旁边有好几个人唱长歌,唱着故事呢。”季昶兴致勃勃道。
缇兰看不见台上情形,唱长歌声音又被台下几百人如潮喝彩声全压倒,只得茫然睁着对浓丽眼,汤乾自牵她手,忽然替她觉得凄凉。这样美妙个女孩儿,辈子都是有残缺。
河络女人面跑,面回头去看追兵,河络族眼睛本来大而明亮,更兼用油彩浓酽酽描过,活像是个注辇人。忽然她作势往地上摔倒,怀里东西滚出来,篷子里时全静,只听见连串木器相击呆板空响——原来这女角怀里滚出来是个人偶,胡乱裹层粗缎算是襁褓,那硕大木脑袋敲在戏台地板上,路弹跳过去。河络女人匍匐前行,做出种种艰难痛苦表情,去够那个人偶,士兵们在后面扬起包着铁皮木刀。那河络女人却十分敏捷,翻身滚,拎起人偶冲进后台,士兵们也跟着追进去。
台子旁,粗野热闹长歌不失时机地锐声唱起来:“啊!啊!王弟啊!姐姐定要让你活下去啊!”缇兰纤细肩,像是挨鞭子似地猛然耸起。汤乾自觉出他握着那只小手瞬间成死,冰冷沉重地向下坠着。寒意凉浸浸地爬上汤乾自心头,季昶回头来与他对视眼,彼此都看见眼里惊愕神色。因孩子不几年便要长高,训练更换起来过于费事,戏里孩童角色常用河络扮演,原来那女角演竟是个女童,怀里抱着人偶便是婴儿。
他们尚来不及有所反应,肮脏黑幛子轧轧有声地卷起,露出后面更深半截台子来。
衬底那重幛子泛着焦黄颜色,不知是因为旧,还是多年烟熏火燎缘故。单薄布料上画匠气而工致梁柱墙壁,像是宫殿意思,在火焰热烟里不吉祥地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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