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陈平安轻轻回过神,揉揉裴钱脑袋,轻声道:“师父没事,就是有些遗憾,自己娘亲看不到今天。你是不知道,师父娘亲笑起来,很好看。当年泥瓶巷和杏花巷所有街坊邻居,任你平时说话再尖酸刻薄妇人,就没有谁不说爹是好福气,能够娶到娘亲这好女子。”
那天晚上后半夜,裴钱把脑袋搁在师父腿上,缓缓睡去。
天亮之后,陈平安就再次离开家乡。
远游万里,身后还是家乡,不是故乡,定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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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泥瓶巷,没有人会在意个踩在板凳上烧菜年幼孩子,给油烟呛得满脸泪水,脸上还带着笑,到底在想什。
个独自奔走在神仙坟去祈福许愿孩子,会不会怕黑,会不会害怕那些鬼气森森市井传闻。跪在地上给神仙菩萨们磕头时候,说着先欠着香火,以后长大,他定补上,算不算虔诚。
没有人会记得当年扇屋门,屋里边,妇人忍着剧痛,咬紧牙关,仍是有细微声响渗出牙缝,跑出被褥。
门外边,那个满脸惨白孩子,不知所措,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也不敢哭出声,怕娘亲知道他知道。
不是世间所有至亲之间,都能够悲欢相通。
闻到香味就是药香。
不过除骗陈平安违反誓言那件事之外,宋集薪与陈平安,大体上还是相安无事,各不顺眼而已,井水不犯河水,阳关道独木桥,谁也不耽误谁,至于几句怪话,在泥瓶巷杏花巷这些地方,实在是轻如鹅毛,谁上心,谁吃亏,事实上宋集薪当年就是在这些市井妇人琐碎言语上,吃大苦头,因为太在意,个个心结成死结,神仙难解。
当渡船临近大骊京畿之地,这天夜幕中,月明星稀,陈平安坐在观景台栏杆上,仰头望天,默默喝着酒。
年幼时陈平安,最怕生病,从熟稔上山采药之后,再到后来去当窑工学徒,跟随那个死活看不上他姚老头学烧瓷,对于身体有恙事,陈平安最最警惕,有发病迹象,就会上山采药熬药,刘羡阳曾经笑话陈平安是天底下最娇气人,真当自己是福禄街千金小姐身子。
不单单是年幼陈平安眼睁睁看着娘亲从病倒在床,医治无效,骨瘦如柴,最终在个大雪天去世,陈平安很怕自己死,好像天底下连个会挂念他爹娘人都没。
陈平安走
来得太早,也未必是全是好事。
临行之前,那天在祖宅守夜时候,裴钱迷迷糊糊,打着瞌睡,个脑袋下坠,猛然惊醒,就发现师父竟然在偷偷流泪。
裴钱没有说话,默默看着师父。
依稀看到个年幼身影蹲在墙角那边,对着药罐子。
那个还是小孩子师父,害怕长大,害怕明天,甚至好像想要光阴流水倒流,回到家团圆美好时分。
当年娘亲总说生病不会痛,就是经常犯困,所以要小平安不要怕,不用担心。
开始年幼孩子真相信,是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样,娘亲是为要他少想些,少做些,才咬着牙,硬熬着。
那床老旧被褥,好些被角内里,都给扯碎。
富贵人家,衣食无忧,都说孩子记事早,会有大出息。
贫苦门户,孩子懂事得早,还能如何,早些吃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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