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弯下腰,把笸箩里碎布头片片整理好。月牙从来不肯轻易扔掉任何破烂,仿佛预备攒出个千秋万世基业来。无心攥着大把五颜六色布条,忽然自言自语开口。
他说:“想你。”
在月牙下葬当天,顾大人风尘仆仆
无心给月牙换身干净衣裳。顾大人命人套马车,拉着月牙回文县。夜色深沉,他和无心并肩坐在车里,顾大人问他:“你媳妇让人给弄死,你怎想?”
无心答道:“想报仇。”
顾大人又问:“有计划吗?”
无心摇摇头:“正在想。”
顾大人抽夜烟,此刻下意识又要去摸烟盒:“想明白就说话,有人有枪!”
稠而又沉重,是他泪。
“月牙。”他轻声说道:“也没过够。”
月牙笑:“以后……不伺候你啦……你自己好好活吧……”
然后她缓缓眨下眼睛,望着无心又看半晌。
最后,她慢慢闭眼睛。口鼻逸出浅浅声叹息,带着她短暂生中所有苦乐与留恋:“没过够啊……”
无心“嗯”声。
月牙没娘家没儿女,天气又热,所以葬礼没法办得太复杂隆重,三天之后就出殡。三天里无心直守在灵堂里。搬个小板凳坐在月牙身边,他闭着眼睛歪着脑袋,用面颊去贴月牙手背。月牙身上苫层白布单子,静静躺在灵床上。家里没她,立刻就不像家。顾大人不知跑到哪里去,只有个小勤务兵会天三顿来送饭菜。厨房里清锅冷灶,从早静到晚。无心把月牙针线笸箩端到面前,笸箩里面扔着只未完工大布鞋。月牙总不闲着,做不完饭菜,做不完针线;饭菜做得快,针线做得慢,说要给顾大人做双鞋,直到现在还没做成。无心捡起布鞋看看,知道自己又是个人。
顾大人再好,不是月牙。顾大人有他自己事业,将来还会有他自己家庭,有他孙男娣女大群热热闹闹亲人。而他无论在何处活久,都会活成众人眼中谜团。顾大人对他再有感情,也没法向亲人们解释他所有谜。
可月牙就不样。
他是月牙唯,月牙是他唯。月牙不必为他存在辩白,反正他们只为对方负责。你们看不惯们,们就走。
无心仰起头,已然凝固透明泪珠坠落下去。微弱光芒在他眼前流动闪烁,是月牙魂魄脱离躯壳,挽不回,留不住。
顾大人卫队包围小院,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无心端热水关房门,要为月牙擦身;顾大人独自靠墙站在门外,不歇气根接根抽烟。不敢歇,眼泪与哭泣就堵在他喉咙里,他得用口口烟雾把它们压住。
房内又加副烛台,烛光几乎可以媲美电灯。无心拧把毛巾,去给月牙擦脸。两人做年夫妻,全是月牙照顾他,月牙把家里活全干。
月牙死得惨,周身关节竟然都被捏碎,所以临死前想要摸摸无心都不能够。无心很细致为她擦去身上血渍,没过够,两个人,在起,都没过够。
无心经过无数次生离死别,可每次主角对他来讲,都是独无二。让他彻底忘记个人,也许只要天,也许需要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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