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朗琴音,登时就停,青年按住琴弦,看向不速之客,面色平静,那双眼睛,更如同古井中水,黝黑深沉。
“君子。”老仆伏地拜道:“公孙信来访。”
白衣君子起身,淡淡地说道:“原来是子诚来,快请坐,备热汤。”
“不必!”
公孙信大步走入亭中,无礼地拨弄琴弦,数落
“传闻果然不虚,张氏这三百名僮仆,都是用兵法训练约束过,这些人若能为横阳君所用,何愁大事不成?”
正因如此,硕大个家宅,几百号人生活在里面,却极其安静,唯独他们越走越近小亭处,传来曲响亮琴音……
亭子是四角攒顶,四周有花卉修竹围绕。如今是深秋,花朵凋零,竹子也稀稀疏疏,大多已经泛黄,在琴声中微微发颤……
弹琴是位宽衣博袖白衣青年,他坐在竹席上,头乌发披散在肩上,显得不拘小节,此人十指修长纤细,相貌秀美,双目微闭,表情很专注。
曲调最初平平淡淡,仿佛在娓娓叙谈这个国家悠久历史,又似是潺潺流逝小溪,在历数这个家族昔日辉煌。
“秦王政二十年,九月,秦王使王翦子王贲为将,率师十万攻楚。”
当这个消息传入南郡安陆县,被小亭长黑夫知晓同时,也传入千里之外颍川郡新郑县,摆在某位未来大人物案头。
颍川郡,乃是韩国故地。而新郑,更是座历史悠久古都,从祝融氏之墟到郑韩都城,直是中原地区最富裕城市,与洛阳、大梁并列,人口超过十万。
四年前,新郑在秦国南阳郡守腾逼迫下不战而降,除韩王安被掳走囚禁外,满城公卿贵戚,却并未受到太大刁难。
毕竟秦国在中原统治未稳,秦吏短时间内无法在韩地建立像关中、南郡那样严密制度。暂时只能借旧韩贵族之手,在新郑收取巨额市税,想方设法将韩国丰富人力资源、百工商贾为己所用。
可慢慢地,这切却化作声叹息,曲调夹杂弹奏者情绪,开始迸裂,琴音尖锐,夹杂着愤怒,变成剧烈质问: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若是懂《诗》人在此,便能听出,白衣君子弹奏,是新郑本地《桧风.隰有苌楚》,暗喻国家垂亡,而君主不悟,亡国不知自谋……
客人虽样貌雄壮勇武,举止间还有点贵族气派,却是个不懂诗、书莽夫。他被老仆拦着不让进亭,早就不耐烦,哪还顾得上听这琴音里内涵,眼看曲弹完,便大声喊道:
“子房,这就是你待客之道?”
位于新郑城东张氏,便是在这微妙局势中,侥幸保留富贵人家之。
张氏曾经出两位韩相,财大气粗,望山式院门修得极高,看就有宰相门楣气派。粉墙朱瓦内,隐隐可见亭园楼阁错落有致。花园小径上,头发花白老仆恭恭敬敬,带着个客人,快步朝水边小亭走去。
客人十八九岁年纪,穿剑士服、高八尺五寸,不管到哪都鹤立鸡群。
他放目望去,但见张宅内三百多名僮仆都是男子,他们各司其职,不用人吩咐,所有人都安静地做着各自事情。或修剪花木,或清扫落叶,没有窃窃私语,也没有嬉笑打闹。
客人不由暗暗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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