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蔡赐三稽首,匆匆而去。
外面秦军交战攻城声经久不息,楚王在荷花池里沐浴之后,穿上身朝服盛装,朝台上蹒跚而去,但见满台皆是珠宝玉器,他嫔妃宫女们,都在台下垂泪不已。
楚王欲死,然其嫔妃皆欲苟活,不愿从之。
“曾听说,周武王入朝歌时,商纣王于鹿台,蒙衣其珠玉,自
直紧随其后,掌管宫门进出“门尹”蔡赐泣而下拜:“楚实亡于怀王,顷襄,大王已尽力挽救!”
负刍却摇摇头:“被荷稠之晏晏兮,然潢洋而不可带。既骄美而伐武兮,负左右之耿介”
“当年宋玉认为荷叶做短衣虽然漂亮,却过于宽松不能束带;这正如怀王夸耀自己文治武功,自认为正派,其实却依赖佞臣,嫌弃忠臣。亦如此,重用巫灵、左徒等人,却猜忌项燕、昌平君,若是从即位之初便直振作,不知可否能改变覆灭结局?”
事到如今,他也开始反思。
“早知有今日,数年前也不必弑弟夺位,或者在吾兄熊启归楚时,也不打发他去江东,而是将这王位,拱手相让!便能做个逍遥公子,泛舟远行,独善其身……”
“古人云,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
“然而眼下,民已尽为秦虏,神亦弃楚而去,不榖当为之奈何?”
楚王负刍披散着头发站在宫阙上,眼睁睁地看着昼夜之内,寿春八座陆门,八座水门皆已告破,秦军旗帜出没于昔日繁华城北“郢市”中。外郭抵抗已经越来越微弱,近万军民涌入内城,其余人则被紧闭宫门关在外面,留给秦军。
现如今,挡在楚王和秦军之间,仅有高高宫墙,还有引淝水左渎和芍陂西渎围成护城河。许多年前,奉楚考烈王之命营建寿春和宫城春申君,仿佛直担忧会有这天,在兼顾富丽堂皇之余,也将王宫打造成坚固要塞。
但纵然固若金汤也没用,身边没民众,头顶也没神明楚王,凭此孤城,面对十万秦军进攻,最多再坚守两天。
更别提,自己半年前居然还费尽心思派人造谣楚幽王、楚哀王两兄弟身世,到头来,都成场笑话。
但此时说这切都晚,楚王负刍擦去泪,回过头,问蔡赐道:“切可都准备好?”
“柴火,膏油皆已备齐。”
蔡赐抬起头,楚王负刍纵然有许多不足之处,但至少他还是以死殉社稷决心。
“臣当尽力挡住秦人,为大王送别!”
楚王不想再看,转过头,扔下宫墙上左广卫士,任由身后长长衣坠拖在地,步履蹒跚地往他平日里最喜欢饮宴游乐荷台走去。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南方楚人很喜爱荷莲,楚王常让嫔妃们以荷为衣裳,共戏于水中。时值夏历五月初,高台下满池荷花并蒂开放,淡淡清香沁人肺腑,然而楚王早已没欣赏心情。
国势啊,也如同荷花般,有盛衰枯荣,盛时溢满池塘,衰时水面上见不到片叶子。
来年入夏,荷叶还会绽放,但明天太阳升起时,楚国或许就将不复存在。
泪水从楚王负刍眼中流出:“从先祖鬻熊、熊绎事周文王得封诸侯,至今已八百年,历四十二君,然今日,八百年社稷,竟将亡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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